杨轩在公交站挥手告别,登上回家的公交车后,剩下的三人继续沿着熟悉的街道向家走去。
没有了杨轩时不时插科打诨的活跃,三人之间的气氛再次回归安静,只有脚步声和偶尔路过的车声打破寂静。
赵羽涵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赵羽安则依旧有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妹妹和身边一之濑海音的状态。
就在这略显沉闷的行走中,一阵清冽独特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打破了三人的沉默。
是一之濑海音的手机响了。
她脚步未停,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目光落在屏幕上显示的来电昵称时,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底,极其罕见地掠过一丝清晰的错愕,甚至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意味。
这个微小的表情变化虽然短暂,却没能逃过一直下意识关注着她的赵羽安的眼睛。
一之濑海音没有犹豫,立刻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
“もしもし。” (喂。)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了急促的汇报。
一之濑海音起初只是简单应着。
“うーん……分かった……続けよう。”(嗯……知道了……继续。)
然而,随着通话的继续,她脸上那副惯常的扑克脸面具,开始不受控制般地出现裂痕。
眉头微微蹙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越来越凝重,甚至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光。
那是一种赵羽安和赵羽涵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神情——那不是愤怒或悲伤,而是一种全神贯注的、面临重大危机时的严峻和冷肃。
出事了。
而且绝非小事。
一旁的赵羽安和赵羽涵都看得愣住了,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一之濑海音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外露,她抬起眼,正好对上赵羽安兄妹俩担忧而探究的目光。
她几乎是立刻收敛了外泄的情绪,对着电话那头快速说了一句“ちょっと待って”(等一等),然后捂住话筒,朝着两人微微躬身,语气带着惯常的礼貌却不容置疑的距离感。
“抱歉,接个电话。”
然后,她便拿着手机,快步走到路边一棵枝叶繁茂的梧桐树下,背对着他们,继续接听电话。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看到她的背影挺直而紧绷,偶尔点头或简短回应,周身的气场都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低压。
赵羽安和赵羽涵站在原地,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担忧和惊疑。
“哥……一之濑同学她……是不是遇到什么大事了?”
赵羽涵小声问,先前那些纠结似乎被此刻的担忧暂时压了下去。
赵羽安眉头紧锁,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他望着梧桐树下那个纤细却显得异常孤绝的背影,一种混合着无力感和强烈担忧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想不到是什么样的事,能让那个总是冷静强大、仿佛无所不能的一之濑海音,露出那样凝重的表情。
是家族里出了事?
难道有危险?
这种未知的、可能威胁到她安全的猜想,让赵羽安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他发现自己竟然如此害怕看到她陷入麻烦,害怕她身上那种游刃有余的平静被打破。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过了好一会儿,一之濑海音才结束通话,收起手机,转身朝他们走来。
当她重新走到他们面前时,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淡,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凝重和肃杀只是他们的错觉。
她甚至还轻轻扯动了一下嘴角,试图做出一个安抚性的表情,然后语气如常地说道。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一点……工作上的事。我们继续走吧。”
说完,她便要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迈步继续向前。
然而,这一次,赵羽安没有像往常一样顺从地跟上,或是怯懦地沉默。
几乎是在她抬脚的瞬间,赵羽安猛地一个大跨步,直接挡在了她的正前方,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一之濑海音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怯懦和躲闪的眸子,此刻却像是被什么点燃了,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执拗的坚定光芒。
与此同时,赵羽涵也抿了抿唇,默默地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拦住了一之濑海音可能转向的侧边位置,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别想糊弄过去,把事情说清楚。
一之濑海音的脚步顿住了。
她看着挡在面前的赵羽安,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关切和坚持,又瞥了一眼旁边同样态度坚决的赵羽涵。
三人在午后的街道上无声地对峙着。
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之濑海音的目光与赵羽安坚定的视线在空中交锋。
她试图用一贯的平静和淡漠让他知难而退,但这一次,赵羽安没有丝毫退缩,就那样固执地、甚至带着点笨拙的勇敢,回望着她,仿佛在说:告诉我,让我帮你分担。
这场眼神的较量持续了不过数十秒。
最终,一之濑海音率先移开了视线,几不可闻地、极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甚至有点……认命般的纵容。
她低声嘀咕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真是……服了你们兄妹俩了。”
她知道,瞒不过去了,或者说,面对赵羽安这种破天荒的、带着“豁出去”意味的坚持,她竟然……不想再隐瞒。
她重新抬起眼,目光在赵羽安和赵羽涵脸上扫过,语气恢复了那种叙述事实般的平静,但不再有刻意的轻描淡写。
“是本家那边,出了点意外。”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让解释更清晰易懂。
“因为我父亲……我把父亲接到这边静养,暂时离开了本家权力中心。他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叔叔,他趁这个机会,发动了夺权。”
赵羽安和赵羽涵的心同时一沉。
家族内斗?兄弟夺权?
“他手段很快,切断了好几个我父亲一手组建起来的、最重要的资源和渠道。”
一之濑海音的声音很稳,但话语里的内容却让人心惊。
“现在,我们这边全组上下能调动的资源,只够维持……半个月的正常运转。”
半个月?
赵羽涵倒吸一口凉气。
“那之后……”
一之濑海音的目光变得有些幽深。
“如果没有新的资源注入,或者夺回被切断的渠道,整个组织……可能会面临瓦解,很多人……会面临饿死的风险。”
她最后这句话说得极其平淡,却透出一股沉甸甸的现实重量。
那不仅仅是权力斗争,更是关乎许多人生存的严峻问题。
“刚才的电话。”
她看着赵羽安,终于说出了他担心的部分。
“就是手下负责资源调度的人打来的,问我……下一步该怎么办。”
赵羽安听完了,心脏像是被重重捶了一下,闷痛而慌乱。
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严重到关乎那么多人的生计,严重到让强大如一之濑海音也感到凝重。
“这件事要是不能及时解决,暑假的海边旅行我可能就去不了了,到时候希望你能替我向他们说一声抱歉。”
他看着一之濑海音看似平静的脸,却仿佛能透过这层面具,看到她内心正进行的激烈权衡与挣扎。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几乎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那……我们能做什么?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还有些颤抖,但里面的决心,却异常清晰。
一之濑海音看着赵羽安眼中那份急切又真诚的光芒,心里微微一动,但理智立刻压过了这丝波动。
她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羽安,这件事你们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她斟酌着用词,尽量不让话语显得过于冷酷。
“那不仅仅是说帮忙就可以做到的,而是需要资金填补一个巨大的资源缺口,是一笔……非常庞大的、持续性的开支。那不是一般家庭,甚至不是普通富裕家庭能够轻易承担的。”
她说的很现实。
赵家的经济状况她大致了解,根本无法应对这种层面上的危机。
她也从来没想过要他们帮忙。
赵羽安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但随即又亮了起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那……那我也可以拜托小川帮忙啊!秦家……他们一定可以的吧?他们是那么的有钱……”
一之濑海音看着赵羽安充满希望的眼神,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她必须让他明白现实的复杂性。
“羽安。”
她的声音更沉静了几分,目光笔直地看进赵羽安眼底。
“我以什么身份,去接受秦川,或者说秦家的帮助?”
这个问题让赵羽安一愣。
“朋友的朋友?一个转学生的家族危机?”
一之濑海音自问自答,语气里带着一丝清晰的疏离和自持。
“这份帮助的‘名分’在哪里?即便秦川看在你的面子上愿意援手,秦家其他人呢?他们凭什么为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介入另一个远在海外、背景复杂的家族内斗,投入巨额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