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转,时空错乱的感觉比进入剑冢时强烈了十倍不止。
当庞博稳住身形,脚踏实地(如果那能称之为“地”的话)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心神剧震。
这里是一片灰蒙蒙的、无边无际的奇异空间。没有天空,没有大地,上下四方都是灰蒙蒙的、仿佛由无穷无尽的细密剑气构成的“雾霭”。这些剑气雾霭缓缓流动、旋转,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漩涡。
空间中,到处悬浮着奇形怪状的“东西”:有断裂的山峰,断面光滑如镜,仿佛被一剑斩断;有干涸的河床,其中流淌的不是水,而是凝固的剑意寒霜;有巨大的、不知名生物的骨架,骨骼上布满了剑痕;更有无数残缺的、散发着或强或弱光芒的剑器碎片,如同星辰般点缀在灰雾之中。
整个空间,死寂无声。没有风,没有生命气息,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万物终将归于虚无的寂灭意境,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一切。就连光线在这里都显得黯淡、扭曲。
庞博立刻感应到,叶凡、青衫客、夏一鸣就在不远处,也都刚刚稳住身形,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这里就是寂灭剑界?”叶凡眉头紧锁,他的圣体气血在这里受到了明显的压制,那些无处不在的寂灭剑意如同跗骨之蛆,不断消磨着他的生机活力。
夏一鸣的皇道龙气也变得晦暗,他沉声道:“不仅仅是剑意,还有一种……极其邪恶污秽的气息,潜藏在这些剑意深处,让人很不舒服。” 应该就是剑祖残念提到的“天魔秽气”。
青衫客则显得最为“适应”。他闭目感受,脸上露出一丝迷醉与痛苦交织的复杂神色。“纯粹的寂灭……斩断一切因果、生机、存在的终极剑意……这就是寂灭剑道的真谛吗?” 他喃喃自语,周身剑意自发流转,尝试与周围的寂灭剑意共鸣,却引来了更多的灰雾剑气向他汇聚,仿佛要将他同化。
“青衫兄,小心!”庞博低喝,混沌领域扩张,将青衫客也笼罩进来,隔断了部分外部剑意的直接侵蚀,“此地剑意太过霸道,需循序渐进,不可贸然吸收。”
青衫客悚然一惊,连忙收敛剑意,感激地看了庞博一眼。刚才他差点被那纯粹的寂灭意境吸引,陷入迷失。
“我们只有三天时间。”庞博目光扫视这片死寂的剑界,“首先要找到‘寂灭剑种’。剑祖残念没有给出具体位置,但此物既然是他毕生剑道精粹所化,必然存在于剑意最浓郁、最核心,或者……最特殊的地方。”
他尝试运转源天神眼,但视线穿透灰雾极其有限,而且这些灰雾剑气对神念有强烈的干扰和侵蚀作用,探查范围被压缩到不足百丈。
“分头寻找效率太低,且此地凶险未知,不宜分散。”夏一鸣建议道,“我们需先选定一个方向探索,同时留意是否有剑意汇聚的异常点,或者……与那天魔秽气相关的不协调之处。”
众人点头同意。庞博凭着对能量流向的模糊感应,指向灰雾深处一个隐约有较大剑气漩涡的方向:“去那边看看。”
四人以庞博的混沌领域为核心,组成战阵,谨慎地向那个方向移动。
行进的路上,他们立刻感受到了寂灭剑界的可怕。
那些看似平静的灰雾剑气,一旦被触动,便会立刻化作凌厉的攻击。有时是凭空凝聚的剑气之雨,有时是从悬浮的残骸中爆发的古老剑招虚影,有时甚至是直接作用于神魂的寂灭剑意冲击。
这些攻击强度不一,弱的相当于化龙初期修士全力一击,强的甚至接近仙台境!而且防不胜防,属性单一却极端,充满了“终结”、“破灭”的意味。
庞博的混沌领域承受了最大的压力。这些寂灭剑气极为凝练,性质极端,混沌领域虽然能够包容、演化,但消耗远比在剑冢外围大得多。庞博不得不时刻维持领域运转,并不断从混沌世界雏形中抽取力量补充。
叶凡和夏一鸣负责清除漏网的、或者从其他方向袭来的攻击。青衫客则主要负责感应和预警,他对剑意变化最为敏感。
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击溃了数十波或强或弱的剑气袭击后,他们来到了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这里的灰雾稀薄了一些,中央悬浮着一块巨大的、黝黑的石碑。
石碑上,用剑痕刻着几行古老的字迹,并非这个时代的文字,但其中蕴含的剑意直接传递了信息:
“剑道三千,寂灭为终。”
“斩因断果,万法成空。”
“欲得真种,须历三劫:”
“一劫,斩我。”
“二劫,破妄。”
“三劫,镇魔。”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但其中蕴含的剑意却如同烙印,深深印入四人的脑海。
“斩我、破妄、镇魔……这就是获取寂灭剑种的考验?”叶凡沉吟道,“听起来一个比一个凶险。”
“斩我……难道是斩去自我执念?或者像之前的试剑关一样,战胜自我?”夏一鸣猜测。
青衫客则盯着“斩我”二字,若有所思。他的剑道,追求纯粹,斩去冗余,这“斩我”似乎与他的道路有某种契合。
庞博目光落在“镇魔”二字上,心中凛然。这恐怕与剑祖镇压的“天魔秽气”直接相关,是最后也是最危险的一关。
石碑除了这些字,再无其他提示。四人记下信息,继续前行。
又过了一个时辰,他们逐渐深入剑界。周围的灰雾越来越浓,寂灭剑意的侵蚀也越发强烈,连庞博的混沌领域都有些支撑不住,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叶凡等人的护体神光更是被压缩到体表寸许。
“前面……有光!”青衫客忽然低声道。
众人凝神望去,只见在浓郁的灰雾深处,隐约有一点微弱的、不同于灰暗色调的暗金色光芒在闪烁。那光芒似乎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周围的寂灭剑意流向也隐隐以其为中心。
“可能是剑种,也可能是陷阱。”庞博不敢大意,“小心靠近。”
他们缓缓向那暗金光芒移动。越靠近,周围的灰雾剑气反而变得稀薄、有序起来,仿佛被那光芒的力量排开或梳理。但寂灭剑意的浓度和精纯度却提升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空气中仿佛有无数无形的利刃在切割。
终于,他们穿过了最后一片浓雾,看清了那光芒的来源。
那是一座悬浮在虚空中的、完全由暗金色晶体构成的……莲花状平台!
平台大约十丈方圆,共有九片莲瓣,每一片莲瓣上都铭刻着密密麻麻的、蕴含无上寂灭剑意的古老符文。平台中央,莲蓬的位置,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凹槽,其形状……赫然与他们在青铜巨门前看到的、那具剑骨手中所持的断剑截面,一模一样!
而在平台的上方,约莫三丈高的虚空中,静静地悬浮着一物。
那是一枚拳头大小、通体暗金、晶莹剔透、仿佛有液体在其中缓缓流转的……晶体!
晶体并非规则的形状,更像是一滴被冻结的、蕴含着无尽锋芒与死寂的“眼泪”。它静静悬浮,缓缓自转,每一次转动,都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寂灭波动,仿佛它是这整个寂灭剑界的心脏,是所有剑意的源头!
“寂灭剑种!”四人心中同时冒出这个念头!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欣喜,异变突生!
那枚暗金色的寂灭剑种,似乎感应到了外来者的气息,骤然光芒大盛!一股比之前强烈百倍的寂灭剑意爆发开来,如同海啸般席卷向四人!
与此同时,那九片莲瓣上的古老符文,同时亮起!九道暗金色的、凝练到极致的寂灭剑气,如同九条苏醒的毒龙,从莲瓣上冲天而起,交织成一张毁灭性的剑网,朝着四人当头罩下!
这攻击的威力,赫然达到了仙台二层天巅峰的层次!而且是最纯粹的、源自寂灭本源的攻击!
“第一劫……斩我……原来如此!”庞博瞬间明悟,这守护剑种的攻击,便是第一道考验——斩我!以绝对的力量,斩灭来犯之“我”!
“全力防御!”庞博狂吼,再也顾不得保留。混元初印从他头顶飞出,绽放万丈混沌光芒,与混沌领域合一,化作一片厚重的混沌天幕,挡在众人上方!同时,他将刚刚领悟的混沌“原点”意境催动到极致,在混沌天幕核心处形成一个稳固的基点。
叶凡、青衫客、夏一鸣也爆发出全部力量。叶凡燃烧金色气血,六道轮回拳意化作六面世界虚影环绕周身。青衫客人剑合一,剑意冲霄,试图以攻代守,斩向一道暗金剑气。夏一鸣将龙纹玉玺与皇龙剑印结合,化作一条护体金龙。
轰——!!!
暗金色的毁灭剑网,狠狠撞在了混沌天幕之上!
无法形容的巨响与能量风暴爆发!整个寂灭剑界的灰雾都被搅动!
咔嚓、咔嚓……
混沌天幕在恐怖的冲击下,出现了无数蛛网般的裂纹!混元初印剧烈震动,光芒黯淡!庞博脸色一白,喷出一口鲜血,但他咬牙坚持,混沌世界雏形疯狂运转,不断修复着天幕。
叶凡的世界虚影接连破碎了三面,身形暴退。青衫客的剑光被轻易击溃,连人带剑被震飞,虎口崩裂。夏一鸣的护体金龙哀鸣一声,几乎溃散。
仅仅一击,四人全部受创!这还是庞博扛下了绝大部分威力的结果!
暗金剑种似乎对没能一击灭杀闯入者感到“不满”,光芒再盛!九道暗金剑气重新凝聚,威力似乎更胜之前!剑网再次成形,带着更加决绝的寂灭杀意,缓缓压下!
“不行!硬抗挡不住第二击!”叶凡嘴角溢血,急道。
“必须找到破劫之法!‘斩我’……难道是要我们‘自斩’?”夏一鸣脸色难看。
青衫客望着那枚散发着终极寂灭气息的剑种,又看了看下方莲台中央的断剑凹槽,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闪过。
“或许……‘斩我’,并非要我们自斩……”青衫客擦去嘴角血迹,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而是要我们……借助这寂灭剑意,斩去自身剑道(或道路)中,与‘寂灭’真意不符的‘杂质’与‘我执’!”
他看向庞博:“庞兄,助我一臂之力!送我靠近那剑种!我要……以身试剑,借这‘斩我’之劫,淬炼我的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