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举,成了!”
这句话一出,岳飞与吕小小都放下心来。
“鹏举,你猜得对!”韩世忠笑呵呵道,“我进了宫,内侍便将我引到龙图阁见了官家。我见了他便又哭又闹,嘿嘿,他知道此事后勃然大怒,大骂秦桧,又赏了我许多金银,拉着我诉说陈年往事,因此回得晚了些!”
听完此言,岳飞的眉头舒展了些,感慨道:“良臣啊,你走之后我才想起来,宫门已闭,没想到运气不错,你见到了官家,甚好!甚好!只是这风雷之夜,官家在龙图阁做什么!”
“夜读呗,还能干什么,我夫人常说,风雨夜来好读书!是不是!”韩世忠朝着茅氏笑道。
吕小小抛了一个媚眼过来,随即去将好消息告知周氏了。
走到后堂时,茅氏还听到韩世忠说了一句:“官家让你也自小心在意!”
此后的事,吕小小便不知了,等出来时,岳飞已经走了。
当时却不知,这是吕小小最后一次见到岳飞。
“也许正是这件事恶了秦桧,因此用了三个月布网,八月,王俊提《首告状》,状告岳飞张宪谋反!”吕小小无视就在身边的秦桧,甚至无视了场上所有人,只是自顾自说话。
“良臣直接去找了秦桧,秦桧却说了个‘其事莫须有!’,莫须有?何以服天下!秦桧不理会,良臣便去找上皇,这次却是宫门紧闭,吃了闭门羹!良臣无奈,四处寻人相助。
众人愤慨,却终究无可奈何!
直到有一日,良臣兴冲冲回来,说鹏举无碍矣!
我问他缘由,他说有大宗正赵公士褭,他以全家性命相保,那可是大宗正,便是官家也要让三分的,怎么还会有事!”
听到论及父亲,赵不凡微微躬身致意,然而吕小小如同没看到他一般,自顾自继续说下去。
“然而没过几日,良臣垂头丧气地回来,如同霜打的茄子,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御史中丞万俟卨弹劾大宗正赵士褭,私通将帅,又朋比奸邪,在衢州时,宾客日盈其门,谈论之间,无不诋讪时政!
皇室成员,威望甚高,私通将帅,呼朋唤党,抨击朝政,而这一切大宗正大人都认了,试问官家,若是你,该如何处置?”
赵眘心道,这魏国夫人到底是聪明过人,还是郁闷至极,突如其来问自己这个问题,若是答得不好,可是影响深远啊!
但他又不是真傻,随即将问题抛了出去:“金使,夏使,朕想先听听如果是贵国,此罪如何处置?”
完颜宗贤低眉沉思一息,开口道:“此事有谋逆之嫌,按照大金国今上的性格,诛连!”
焦景颜大惊失色:“株连?那不是连皇上也……”
完颜宗贤道:“自然是诛那一支!却不知大夏如何处置?”
焦景颜道:“我主仁厚,只杀一人,余者皆赦!”
完颜宗贤点头道:“果然仁厚,在下心向往之!”
张中彦眉头一跳,心道你可真敢说,贬低自家皇帝,称赞别家皇帝,这事要是传到皇帝耳中,只怕连你也诛了!
“宋皇陛下,你却如何处置?”完颜宗贤问道。
经过这片刻思索,赵眘已然理清其中关节,微微一笑:“这事还得先问大理寺,若是需要判死刑,才需要朕介入。然而朕观此事,不过是发泄心中不满,并无反叛实据,当作无罪论!”
完颜宗贤与焦景颜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可思议之色,这都认罪了,怎么还能以无罪论!
赵眘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笑道:“不知两位可知道大宋仁宗年间蜀中书生故事乎?”
完颜宗贤更是惊讶不已,站了起来:“难道此事是真?”
赵眘点了点头,动作很是轻微,却极为坚定。
西夏藏书有限,多为儒家经典,宋朝轶事相关的记载不多,焦景颜不知此事,只好抬头相问。
完颜宗贤体叹道:“大宋仁宗年间,有个蜀中的落第举子,愤懑之下,写了一首诗给成都太守,曰把断剑门烧栈阁,成都别是一乾坤。这自然是一首彻彻底底的反诗!成都太守连忙拘了那举子,将此事奏告仁宗皇帝,谁知仁宗皇帝看了却道不过是个老秀才急于报效国家却无门路,因此发牢骚,不至于治罪,给他个司户参军的小职务便是了!”
先不说这边焦景颜惊讶感慨敬佩诸般情感涌上心头,那边杨万里听得气炸英雄肺。
这却是为何?
杨万里苦读诗书二十年,高中进士,得授赣州司户参军!
你个落榜秀才老书生写了反诗,还能得此职,换谁谁不气!
正在杨万里气呼呼之时,一只大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一道旁人听不见的声音在耳中响起:“杨兄,下了直去勾栏听曲啊,下官相请。”
杨万里回头一看,却是辛弃疾在挤眉弄眼,随即没好气道:“你小娃娃去不得!”
辛弃疾呵呵一笑,也不多言。
这一打岔,杨万里心情好了许多,是啊,这不是熬出来了么,虽然进的是皇城司,但也算是天子近臣了,说不得能一展胸中抱负呢!
吕小小见他们扯得差不多了,再次开口道:“官家心胸宽广,自然不同,当年断的,却是被贬建州。”
同时向着赵不凡微微一福,似是为他们家的忠肝义胆表示钦佩。
赵不凡拱手还礼。
吕小小继续道:“大宗正都被贬了,哪里还有人敢为岳元帅说话,特别是秦桧那一句此上意也,想说的,不想说的,都不敢说了,虽然后面有了刘允升,范澄之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毕竟是布衣,审都没审,直接被流放了!
自那之后,良臣每日里天不亮便四处奔走,到了晚间又垂头丧气回来,事情没有转机,但良臣却是日渐消瘦!
八月出的事,到了过年依旧没能救出来,明明不够证据的事,一个大宋一品大员竟然便关了半年,更可怕的是,刚过完年,便在狱中处决了!
良臣听闻此事,大哭了一日一夜,随即又喝了一日一夜的酒,随后,心灰意冷的他去寻官家致仕!说来也怪,岳元帅在狱中半年,良臣一次都不曾见到官家,但岳元帅一死,良臣便轻轻松松见到了官家,一如那天风雷之夜!”
众人听得心中如压大山,令人喘不过气来!
整个太庙草甸三万人,却是落针可闻,反是几只灰喜鹊,呀呀地叫着,令人心烦意乱!
吕小小又道:“后来我们全家泛舟太湖,不问世事,他每日都在笑,一日的笑容抵得上过去一年!但我看得出来,良臣眉间总有解不开的结。
直到四年前,良臣终于不笑了,我问他,往生之后要不要葬在西湖,他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西湖边有着他痛苦的回忆!”
吕小小又转身看着隗顺,福了一福,挤出一个微笑:“良臣若是知道有义士盗了岳元帅的尸首好生安葬,想来九泉之下,也会深感安慰。”
隗顺之前面对皇帝宰相,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慷慨激昂,半步不退,然而此刻吕小小的微微一礼,却让他手忙脚乱起来。
“这……不必,小人……小人受不住……再说,也不是小人,还有亡故的余让,吴二郎,严明严亮兄弟,徐方!”
隗顺的言语开始极为慌乱,然而说到死去的五人时,语气平顺而又沉稳,似乎在心底念叨了无数遍。
是的!
这些年,虽然口中从来没说,但他心中日日念,夜夜念,却不能宣诸于口,今日总算有机会说出来,又怎么会不熟极而流。
“好好好!你们都是忠臣义士,偏老夫是乱臣贼子!只是,说了这许多,岳逆之案也是铁案,没有切实的人证物证,也敢妄图翻案!”秦桧枯木般的笑声响起,如同朽烂的丧钟!
“却不知我的言语,算不算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