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舶司乃是管理民间对外海贸的衙门,最早是唐朝在广州所设市舶使院。
唐朝的对外贸易极为繁盛,但主要贸易为丝绸之路,每年的贸易获利可达百万贯。
宋朝疆域远不如唐朝,陆地对外贸易设有榷场,比如宋辽榷场,宋夏榷场,现在的宋金榷场。
而海贸则是对日本,朝鲜,爪哇等东南亚国家,波斯等中亚国家以及拂菻佛朗基等欧洲国家。
单宋金榷场贸易获利大约在一百五十万贯以上,已经超过整个大唐的贸易总额!
而市舶司的贸易数据则更为夸张,泉州广州两港的海贸税收超过了两百万贯,这个数字还在逐年增加!
与贸易获利不同,这是税收!
宋代市舶司税率十五抽一!
而每年的海贸总额超过了三千八百万贯!
这在同年代简直是个无法想象的数字!
泉州市舶司提点叫做李庄,还在属地。
广州市舶司的提点叫做赵不弃,也是宗室,正在临安述职。
此人原是秦桧所举荐!
但他终究是宗室,当赵眘放下身段亲自拜访之时,立刻拜服在赵眘脚下,表示愿为大宋赴汤蹈火!
为大宋赴汤蹈火云云,赵眘是全然不信的,但在与秦桧没有冲突的情况下,赵眘自然可以信得过此人!
等日后形势大变,此人便可作为嫡系。
听了赵眘的来意,赵不弃为难道:“官家,市舶司的所得按理是归集到户部的,我也无权处置。”
“这我能不知道么,户部的度支都已经把你们这部分算进去了!”赵眘大剌剌坐在圈椅上,全然没有对这位皇叔的尊重。
赵不弃也并不在意,他是市舶司的人,知道最终还是看利益,形势上的东西都不过是虚幻泡沫。
“那官家此来是为了……”
“我问你啊,这海船贸易,进出的都是些什么货物?”
“出海主要是瓷器,铜钱,以及茶叶丝绸等物,进海的主要是香料,染料,象牙,犀角等物。”赵不弃如数家珍。
“那压仓是用何物?”
赵不弃笑道:“官家倒也懂行,这出海嘛,直接用铜钱压舱即可。进海嘛,就要看自何处而来,若是爪哇这等南海岛国,他们盛产各色水果,便以水果压仓!”
辛弃疾忽然想到了在金陵城的韶子致死案,那是南越国来的。
赵不弃继续道:“远海虽然也有许多水果,但时间过长,不易于保存,便只好用海水压仓。对了,也有一处例外,爪哇继续向南,在天尽头有大陆,四时异于中土。大宋冬则彼处夏,大宋夏则彼处冬,因此初春出海,到彼处正好是初冬,可取冰压仓而还,到了大宋,正是盛夏,任有许多冰不曾化,仍可卖冰获利!比海水压舱要合算得多!”
赵眘喃喃道:“你们到了澳洲了!胡建国的胡言乱语,原来是真的!”
“官家,你说什么?”赵不弃奇怪道。
赵眘醒悟过来:“皇叔啊,你跟这些商人说,往后啊,许他们归港用铁压仓,朝廷照价收买!”
“果真?”赵不弃站了起来。
盐铁是朝廷专营,民间从不许插手!
这个口子放开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此事我还须跟几位相公还有户部议一议,但我有信心说服他们!你可先与李庄那边通个气,早早将此信传出去,越快越好!”
陆游忽地浑身一怔,他一直以为,自己智谋深厚,远比两位义弟高远。
辛弃疾自然是聪明无比,但他在权谋上实在还是个孩子。
而赵眘并不显得聪明,反而有些莽撞,但这几日的事情,让陆游觉得头皮发麻。
此人或许在计谋上还是个粗鲁汉子,但深谋远虑,眼界宽广,全不似寻常人。
再想想初次相见的时候,想想他的两次金国之行,想想安排辛弃疾的西北诸国之行,安排自己的西部请贤。
一桩桩一件件,步履坚定,条理清晰,如一架横亘天地的织机,经天纬地,织就一张无与伦比的巨网,将大宋从深渊托举起来!
自己的谋略在他面前,显得那般的小家子气!
对!
小家子气!
这种人历史上都不曾出现过几次!
刘邦!
刘恒!
刘彻!
刘秀!
李世民!
拓跋珪这等英雄人物都差了些!
还有吗?
本朝太祖!
难道我大宋果真要中兴了吗!
陆游丝毫没有觉得害怕,反倒十分兴奋!
辛弃疾见他有些发抖,大吃一惊:“大哥,你莫不是有癫症?我这就去请郎中!”
陆游一巴掌拍在他前额上:“癫什么癫,我是高兴!”
辛弃疾摸了摸脑袋,假作疼痛,凑过来问道:“高兴什么?莫非大嫂又有喜了!”
有些心软的陆游再次不好了!
出了赵不弃府邸,辛弃疾又问道:“二哥,你为何不让那些商人出资,不论是捐献还是抵税,想来他们是十分乐意的!”
赵眘笑道:“无妨无妨!那点钱我看不上,不值当为此坏了规矩!”
辛弃疾惊讶道:“什么看不上,一年三千八百万贯的贸易总额,这些商人的家产只怕十倍不止!”
赵眘瞪了他一眼:“那又如何,难道你要抄他们家?”
辛弃疾挠了挠头:“那自然不可,只是捐出半个大宋国库来也不错啊!”
赵眘继续摇头,笑嘻嘻道:“不必!我还有个大金库!”
陆游大怒:“那你每次出去用膳还让我掏钱!”
赵眘轻轻拍了一下自己嘴巴:“说错了,不是我,大宋还有个大金库,过些日子开给你们看!”
“别啊,现在就说!”
“要不我们寻个地方用膳?”
“又想骗我银两!”
……
笑闹一阵,辛弃疾忽然有些垂头丧气!
“你怎么了?”
辛弃疾叹了口气道:“咱大宋样样都好,就是想要做点什么事都很难!”
赵眘不解其意:“这话是何意?哪里难了?”
辛弃疾耐心解释道:“你瞧,你要大量制作沙甲,需要户部,工部,军器监,少一个都不行,还要诸位相公同意,今日还要来这市舶司!”
赵眘更是奇怪:“他们都挺配合的,今日之事,很是顺利,有什么不对吗?”
辛弃疾摇了摇头:“我不曾说不对,只是……”
“只是什么?”
“若是完颜亮要制作沙甲,只消一道圣旨下去即可!”
赵眘沉默了!
这回倒好,两个人都不开心了!
陆游劝解道:“此事各有优劣,三弟,你说你是喜欢大宋还是大金?”
“那自然是大宋了!”
“着啊!这并不是坏事!”
辛弃疾有些烦躁:“大哥,你未经沙场,不解其意!这宋金若是开战,金国那边一道圣旨,全国遵令而行,而咱大宋则须四处协调,这动员能力天差地别!等我们集结完军士,备好粮草,金国只怕都已经兵至临安了!”
赵眘点头道:“是啊!同样制造沙甲,完颜亮一道命令下去,十日之内便可开始制作。而咱们至少需要三个月!这三个月的时间,可以多制作多少沙甲!到了战场上或许便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两人这一解释,陆游也郁闷了!
三人低着头用脚步丈量着临安的街市,不发一言。
辛弃疾觉得有些歉疚,正是因为自己的言语,让两位哥哥心情低落。
在路边买了三杯桂花饮。
一人一杯边喝边走,继续丈量!
“砰”的一声,忽地撞上一个人!
“直娘贼!走路不长眼啊!”那人大骂道。
三人抬头一看,是魏胜!
魏胜一见是这三人,腿都软了:“官官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