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政法委办公大楼。
这里是全省公检法系统的权力中枢,平日里总是透着一股子威严和肃杀。
下午五点。
副书记办公室里,张敬业正站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刚泡好的龙井,俯瞰着下面车水马龙的街道。
他喜欢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看着那些为了生计奔波的蝼蚁,会让他有一种掌控一切的优越感。
“叮铃铃。”
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声音急促,尖锐。
在安静的办公室里,这铃声显得格外刺耳,像是一声凄厉的报警。
张敬业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杯子里的热茶溅出来几滴,落在他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上。
他皱了皱眉,并没有马上接。
这个号码,只有极少数几个人知道。通常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绝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铃声还在响,似乎带着某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
张敬业深吸了一口气,走回办公桌前,拿起听筒。
“我是张敬业。”
电话那头没有寒暄,直接传来一个压低的声音,透着极度的恐慌。
“老板,出事了。金州那边……天塌了。”
是他在金州市公安局安插的心腹,副局长赵德彪。
张敬业的心猛地一沉,那种不祥的预感变成了现实。但他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狐狸,声音依然四平八稳,听不出一丝波澜。
“慌什么。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慢慢说,怎么回事?”
“周……周老爷子被带走了。”赵德彪的声音在发颤,“就在半小时前。省纪委的人直接冲进了特需病房,连市委都没通知,还有省厅的特警配合。直接上手铐,架上车就拉走了!”
“什么?!”
张敬业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虽然预料到纪委可能会对金州动手,但他万万没想到,动作会这么快,这么狠!
连招呼都不打,直接抓一个享受副厅级待遇的退休老干部?这完全不符合官场的潜规则!除非……
除非他们手里已经有了铁证!
“啪!”
张敬业手里那只精致的紫砂茶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茶叶像是一摊烂泥。
“老板?老板?”电话那头的赵德彪听到响声,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张敬业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是无用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止损。
“带队的是谁?”他冷冷地问。
“看清楚了,是那个……那个姓林的。就是上次搞垮赵东来的那个林风!”
又是他!
张敬业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的光芒。这个名字,最近像个噩梦一样缠着他不放。
“我知道了。”张敬业的语气迅速恢复了冰冷,“这件事,你不用管了。记住,你今天没给我打过电话,也不知道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是是是,我明白。”
挂断电话,张敬业并没有坐下。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此刻完全睁开了,里面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周建国被抓了。
这意味着金州的盖子被揭开了。
那个老东西虽然年纪大了,但在那个位置上坐了那么久,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尤其是当年的三号矿区,那是他的起家之本,也是他的死穴。
如果周建国扛不住审讯……
张敬业打了个冷战。
不行。决不能让那种情况发生。
周建国的软肋是什么?
钱?名声?
不,到了他这个岁数,这些都不重要了。
唯一的软肋,就是他那个宝贝孙子,周浩。
张敬业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了办公桌最底层的那个抽屉上。
他拿出一把钥匙,打开抽屉,从最里面摸出了一个老式的诺基亚手机。
这种手机没有GpS定位,没有智能系统,卡也是境外的黑卡。这是他专门用来处理“脏活”的工具。
他熟练地开机,屏幕亮起微弱的蓝光。
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号码,备注只有一个字:影。
在这个关键时刻,什么情义,什么老领导,什么盟友,统统都是屁话。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但他不能杀周建国。那是纪委的留置对象,动了他就是直接向组织宣战,那是找死。
但周浩不一样。
那个败家子现在正在境外逍遥快活。在那种三不管的地带,死个把人,就像死条狗一样简单。
只要周浩死了,周建国就断了念想。只要周浩死了,那条洗钱的线索就断了。
张敬业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几秒钟。
这几秒钟,决定了一条人命。
但他没有犹豫。
相比于自己的仕途和身家性命,别人的命,哪怕是老战友孙子的命,又算得了什么?
“嘟嘟”
电话接通了。
那头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背景里还能听到嘈杂的赌博机声音。
“老板,好久不见啊。”
“人在哪?”张敬业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还在老地方。那小子刚才还在赌场输了二十万,现在应该回酒店睡觉了。”
“动手。”张敬业只说了两个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
“老板,这可是长线的大鱼。现在宰了,以后……”
“我说,动手!”张敬业低吼一声,声音里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意,“不管用什么办法,让他永远闭嘴。或者,让他永远回不来。”
“明白了。”对方嘿嘿笑了一声,那笑声让人毛骨悚然,“您放心,意外事故,或者是黑帮火拼。反正这种地方,死个把赌鬼太正常了。”
“要做得干净点。”
“您懂我们的规矩。”
“嘟。”
电话挂断。
张敬业把手机卡抠出来,用餐巾纸包好,走进办公室自带的卫生间,扔进马桶,按下冲水键。
看着那团纸旋转着消失在漩涡里,张敬业长出了一口气。
他走到镜子前,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又恢复了那副威严、沉稳的副书记模样。
但这还不够。
周建国既然被抓了,省里肯定会有反应。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先发制人,把自己摘干净。
他回到办公桌前,拿起红色的保密电话,拨通了省委宣传部一位副部长的电话。
“喂,老李啊,是我,敬业。”
张敬业的声音立刻变得亲切而随和,带着那种老朋友之间的熟络。
“哎呀,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金州那边有个退休老干部出了点问题,被纪委带走了。对对对,就是那个周建国。”
“这个事啊,影响挺不好的。毕竟是老同志嘛,晚节不保,令人痛心啊。”
“我想跟你打个招呼。咱们宣传口径上要注意一下。要把他的个人行为,和金州市委班子,特别是历届班子的工作区分开来。不能因为他一个人的错误,就否定了金州这么多年的发展成绩嘛。”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他是他,组织是组织。要切割清楚。不要让那些小道消息满天飞,影响了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
“好,那就拜托了。改天一起喝茶。”
挂断电话,张敬业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
这就是政治。
不仅要杀人,还要诛心。
在周建国被抓进审讯室还没开口之前,他就已经在外围给这件事定了调子:那是周建国的个人问题,是“晚节不保”,与其他人无关。
这一手“丢车保帅”,玩得炉火纯青。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依旧繁华喧嚣。
张敬业重新端起一杯茶,站在窗前。
“周老啊周老。”他看着窗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别怪我狠心。谁让你那孙子太招摇,谁让你守不住底线被抓了呢?”
“在这个圈子里,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才是生存法则啊。”
他抿了一口茶,茶香四溢,但他的心里,却是一片冰冷。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那个叫林风的小子,就像一只嗅觉灵敏的猎犬,既然咬住了裤脚,就不会轻易松口。
接下来,就是你死我活的搏杀了。
“来吧。”
张敬业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我倒要看看,是你这把新磨的刀快,还是我这块老姜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