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3月14日清晨,北京郊县的春寒还未褪去,某卫校宿舍楼的走廊里却飘着一股异样的焦糊味。这味道混杂着燃烧后的草木灰气息与某种难以名状的焦臭,顺着四楼的楼梯间往下蔓延,像一张无形的网,悄然笼罩了这座还在沉睡中的校园。当九二级护理二班的学生小杰捂着鼻子走到411宿舍门口时,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扇平日里总虚掩着的宿舍门后,藏着一桩震惊全市的凶案,更藏着一个足以颠覆整个校园的秘密。
早上七点五十分,小杰准时出现在三楼与四楼衔接的楼梯平台处。按照近一年来的习惯,411宿舍的江雪总会提前五分钟在这里等她,两人再一同去食堂吃早饭。江雪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性子文静却不失热忱,每天雷打不动的早起让她成了小杰的“专属闹钟”。可今天的平台上空空荡荡,只有走廊窗户缝里钻进来的冷风打着旋,卷起地上的几片纸屑。
“难道是起晚了?”小杰嘀咕着,脚步轻快地走向411宿舍。宿舍门虚掩着,隐约能看到里面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江雪从不喜欢屋里黑乎乎的,哪怕是周末也会早早拉开窗帘看书。更奇怪的是,一股淡淡的焦糊味正从门缝里往外渗,不是食堂早饭的炊烟味,而是带着点塑料燃烧的刺鼻感。
“江雪?醒醒,该吃早饭了。”小杰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她又加大力度敲了几下,门板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依旧无人应答。犹豫了片刻,她推了推房门,却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透过门缝往里看,屋里一片漆黑,只能隐约分辨出床铺的轮廓,焦糊味却越来越浓了。
“可能是提前去教室了吧。”小杰安慰自己。江雪最近在准备护理操作考试,常常一早就在教室背书。她转身下楼,刚走到一楼大厅,就撞见了晨练回来的班主任李老师。李老师穿着运动服,手里还攥着毛巾,看到小杰皱着眉头的样子,随口问道:“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李老师,411宿舍锁着门,我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喊江雪也没人应。”小杰的话刚说完,就见李老师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一把拉住小杰的胳膊:“带我上去看看!”两人快步往四楼跑,刚到三楼转角,那股焦糊味就变得浓烈起来,甚至带着一丝呛人的烟味。李老师的脚步越来越快,到了411宿舍门口,他趴在门缝上闻了闻,立刻掏出钥匙串,宿舍管理员给每位班主任都配了应急钥匙。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瞬间,走廊里已经聚集了几个早起的学生。“咔嗒”一声锁开了,李老师猛地推开门,一股浓烟瞬间涌了出来,伴随着令人窒息的焦臭味。“咳咳……快!拿灭火器!”李老师捂着口鼻大喊,几个男生立刻冲向楼梯间的消防柜。烟雾渐渐散去,当众人看清屋里的景象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靠近窗户的地面上,躺着一具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黑色的碳化皮肤紧贴着地面,周围的被褥还冒着青烟。
“快报警!”李老师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死死盯着那具尸体,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有学生认出尸体身上残留的粉色秋衣边角,那是江雪最喜欢的一件衣服。小杰腿一软,瘫坐在地上,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是江雪……肯定是江雪……”
二十分钟后,县公安局的警车呼啸着开进了卫校。刺耳的警笛声打破了校园的宁静,学生们纷纷从宿舍和教室跑出来,挤在警戒线外窃窃私语。刑侦队长赵刚带着队员穿过人群,刚走进411宿舍就皱起了眉头。现场已经被破坏得很严重,学生们救火时泼的水让地面积满了污水,脚印和痕迹杂乱不堪。
“保护好现场!任何人不准进来!”赵刚厉声吩咐道,随后蹲下身仔细观察尸体。尸体呈俯卧状,大部分皮肤已经碳化,但颈部有一圈明显的环状痕迹,边缘整齐,宽度约0.4厘米。“老赵,你看这个。”法医老陈指着尸体颈部,“这不是烧伤造成的,像是被某种带状物勒过。”赵刚点点头,目光扫过屋内:窗帘被烧得只剩下挂环,桌子上的书本和文具散落一地,靠近尸体的床铺已经烧成了焦炭,只有床脚还残留着几片未烧尽的棉絮。
“起火点在哪里?”赵刚问负责勘查火场的技术员。“初步判断是床铺位置,这里的燃烧痕迹最严重。”技术员指着地面,“而且现场没有发现明火助燃物,像是阴燃了很长时间。”赵刚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外面是学校的围墙,墙上没有攀爬的痕迹。“门是反锁的,窗户从里面插着,难道是自杀后焚尸?”一旁的年轻警员小声嘀咕。
“不像。”赵刚否定道,“如果是自杀,没必要反锁门后再焚尸,而且颈部的勒痕很可疑。去查查整栋楼的其他地方,看看有没有异常。”话音刚落,负责搜查一楼的队员就跑了上来:“赵队,一楼医务室有问题!”
医务室在宿舍楼一楼东侧,紧挨着大门。赵刚赶到时,只见医务室的挂号窗口玻璃被砸得粉碎,地上散落着玻璃碴。屋内的一个铁皮立柜被撬开,抽屉里的物品散落一地,几枚一元和五角的硬币滚在墙角。“管理员说,柜子里平时就放些挂号费和零钱,最多的时候也不超过五十块。”负责询问的警员汇报道。
赵刚蹲下身,仔细观察着立柜的锁具:“是被撬棍撬开的,但手法很粗糙。你们看,玻璃碴集中在窗户内侧,说明是从里面砸的玻璃。”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向外望去,窗外是学校的绿化带,没有明显的脚印。“如果是盗窃,为什么只偷这点钱?而且还要砸玻璃逃跑?”一个疑问在赵刚的脑海里浮现。
此时,卫校的校长穆子雄匆匆赶到了现场。他年近六旬,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穿着一件深蓝色的中山装,脸色凝重。看到警戒线内的景象,他快步走到赵刚面前,声音沙哑地问:“赵队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学生们都在外面议论,我得给他们一个交代啊。”
“穆校长,我们正在勘查现场。死者初步判断是九二级护理二班的学生江雪,16岁。”赵刚简明扼要地介绍道。听到“江雪”这个名字,穆子雄的身体明显顿了一下,随即眼圈就红了。他走到411宿舍门口,透过门缝看了一眼里面的景象,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学习好,品行也好,怎么就……”他抹了抹眼泪,对赵刚说:“赵队长,学校一定全力配合调查,需要什么资料、找谁问话,我都安排。”
法医老陈的初步尸检报告很快出来了。死者江雪,死亡时间为3月13日晚上11点左右,死因是颈部受到外力勒压导致窒息死亡,死亡后被人纵火焚尸。“胃里残留的食物有米饭、红烧肉和炒青菜,还有少量苹果,根据消化程度判断,死亡时间距离最后一餐约两小时。”老陈指着报告上的记录说,“尸体碳化严重是因为房间密闭,氧气不足,燃烧缓慢,估计燃烧时间持续了八个小时左右,这也是为什么早上才被发现的原因。”
为了进一步了解情况,赵刚决定先从江雪的社会关系和生前活动轨迹查起。江雪的家住在离县城不远的一个小镇,父母都是个体户,家境比较宽裕。接到警方的通知后,江雪的父母连夜赶来了学校,见到女儿的遗体时,母亲当场就晕了过去,父亲则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失声痛哭。
“我女儿从小就懂事,从来不和别人吵架,也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江雪的父亲平复了情绪后,对赵刚说,“她初中毕业就非要报考卫校,说想当医生,救死扶伤。我们拗不过她,就同意了。去年她以全县第五名的成绩考进来的,开学的时候还说要拿奖学金呢。”
江雪的好朋友小杰也接受了询问。她告诉赵刚,3月13日是周末,很多学生都回家了,江雪本来也打算回家,但中午突然说要留在宿舍值岗。“我傍晚在教室门口碰到她,问她怎么不回家,她说这周轮到她值岗。还说要先去姑姑家吃饭,让我不用等她。”小杰回忆道,“她姑姑家就在县城里,离学校不远,平时她周末经常去姑姑家。”
赵刚立刻安排警员去核实江雪姑姑的情况。江雪的姑姑江桂兰告诉警员,3月13日晚上,江雪确实来她家吃了晚饭。“我做了她最爱吃的红烧肉和炒青菜,还买了苹果。她吃了不少,席间有说有笑的,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江桂兰说,“晚上八点左右,她说要回学校值岗,我本来想送她回去,她却说不远,自己走回去就行。没想到这一去就……”
调查陷入了僵局。江雪的班主任和同学都反映,她性格文静,平时很少和男生来往,更没有交男朋友。“班里有几个男生追过她,但她都拒绝了,说要专心学习。”班主任李老师说,“她是学习委员,经常帮同学讲题,和大家关系都很好,没听说过她和谁结仇。”
赵刚召开了案情分析会。“现在有两种可能,仇杀或者情杀,还有一种是谋财害命。”赵刚在黑板上写下这几个字,“但根据调查,江雪没有仇人,也没有感情纠纷,仇杀和情杀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那谋财害命呢?”他看向负责调查医务室盗窃案的警员,“医务室只丢了几块钱,这显然不符合谋财害命的特征。”
“会不会是奸杀?”一个年轻警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死者是个年轻女孩,而且长得很漂亮,会不会是凶手见色起意,杀人后又伪造了盗窃和自杀的现场?”这个猜测让在场的人都沉默了。赵刚点点头:“这个可能性很大。凶手在杀死江雪后,为了毁尸灭迹纵火,又怕被人发现,所以伪造了医务室的盗窃现场,想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向校外盗窃人员。”
可凶手是谁呢?赵刚想到了医务室的异常情况:“凶手能进入宿舍楼,还能进入医务室,并且从里面砸玻璃逃跑,说明他对学校的情况很熟悉。而且,宿舍楼晚上10点就锁门了,外来人员根本进不来。”他的目光投向了宿舍管理员:“晚上锁门后,有没有人再进来过?”
“没有,绝对没有。”管理员连忙摆手,“10点准时锁的大门,钥匙只有我和穆校长有。晚上我在传达室值班,没听到任何动静。”赵刚的眼睛亮了起来:“钥匙?宿舍楼和医务室的钥匙都有谁保管?”
“宿舍楼大门钥匙,我和穆校长各有一把。每层楼的宿舍钥匙,班主任有一把应急的。医务室的钥匙,管理员有一把,穆校长也有一把,因为有时候晚上要处理突发情况,他得能打开门。”管理员详细地介绍道。
赵刚立刻安排人对所有持有钥匙的人员进行排查。宿舍管理员当晚一直在传达室值班,有其他值班老师可以作证;各班主任要么回家了,要么在学校值班,都有不在场证明;医务室管理员当晚不在学校,回了乡下老家,有村干部的证明。排查下来,所有持有钥匙的人都没有作案时间。
线索似乎断了。赵刚带着队员再次勘查现场,希望能找到遗漏的线索。当他翻看现场照片时,一张医务室的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照片是从医务室内部拍的,窗台上放着一个铝制饭盒,饭盒里装着几块玻璃碴。“这个饭盒是哪里来的?”赵刚问医务室管理员。
“这是我们放零钱的饭盒!”管理员看了照片后说,“平时挂号费和零钱都放在这个饭盒里,然后锁在立柜里。凶手撬开柜子后,把饭盒拿出来了?”赵刚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饭盒在窗台上,里面还有玻璃碴,说明凶手是先撬开柜子拿出饭盒,然后砸了玻璃,把饭盒放在窗台上再逃跑的。可他为什么要把饭盒放在窗台上?”
一个关键的疑问点浮现出来:凶手是怎么进入医务室的?医务室的门锁完好无损,没有被撬动的痕迹。“难道是用钥匙开的门?”赵刚立刻问管理员,“医务室的钥匙除了你和穆校长,还有谁有?”
“没有了,就我们两个人有。我那把钥匙一直带在身上,3月13日晚上我在老家,钥匙也在我身上。”管理员肯定地说。赵刚的目光再次投向了穆子雄——他是唯一同时持有宿舍楼和医务室钥匙的人。但穆子雄是一校之长,德高望重,而且案发后表现得悲痛欲绝,还主动配合调查,他真的会是凶手吗?
更让赵刚疑惑的是,在对师生的询问中,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很多老师和学生在被问到关于学校领导的问题时,都显得支支吾吾,要么避而不谈,要么含糊其辞。有一个学生在被问到“有没有见过江雪和学校领导来往”时,甚至吓得立刻站了起来,说自己不知道,然后匆匆离开了。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赵刚对队员说,“穆校长在学校的威望很高,据说是他把快倒闭的卫校带成了重点学校,会不会是师生们怕得罪他,所以不敢说什么?”为了打破僵局,赵刚决定改变调查策略,不再进行公开的大规模询问,而是找一些看起来比较耿直的老师私下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