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通体漆黑的迈巴赫静静停在路边，车窗贴着极深的膜，像一只屏住呼吸的深海巨兽。
系统面板上的光标闪烁频率快得惊人，一行行加粗的宋体字直接悬浮在林夏的视网膜上，比现实中的车灯更刺眼。
【检测到高风险商业意向：投资条款清单已生成。】
【估值：8亿人民币。】
【核心条款提取：1. 财务报表合并；2. 投资方拥有一票否决权；3. 派驻首席财务官接管财政审批。】
【风险提示：这是裹着糖衣的镣铐。
对方的核心诉求是——买断控制权，清洗管理层。】
林夏收回目光，嘴角扯出一个并不温和的弧度。
八个亿，放在半年前，这数字能让她在这个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跪下唱征服。
但现在，她只觉得那是卖身契上的标价。
“开会。”
她在群里发了两个字，然后转身走向会议室。
没有惊慌，没有狂喜，步伐像去菜市场买葱一样平常。
会议室的白板上，原来写的“如何活下去”被擦掉了一半。
林夏拿起马克笔，在上面重重写下几个字：《联盟合作宪章·第三版》。
“钱可以收，但规矩得改。”林夏把笔帽盖上，发出“咔哒”一声脆响，“阿哲，那边的‘小动作’查得怎么样了？”
阿哲正翘着二郎腿，手里转着个打火机，一脸坏笑：“那帮人挺贪。这家风投旗下有个网红经纪机构，一边给我们发投资意向书，一边派人潜入我们的社群，把‘晒账本’、‘健康折损计算器’这些模式全抄走了，打算批量复制。”
“给他们。”林夏语气平淡。
阿哲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贼了：“老大，英雄所见略同。我昨晚连夜给他们‘送’了一套‘情绪共鸣指数算法’。免费的，特好用，就是有个小漏洞——长期按这个算法运行，推送的内容全是贩卖焦虑，用户看完不想奋斗，只想跳楼。”
两周后的结果正如系统推演的那样。
那个网红账号因“恶意传播负面情绪”被平台限流，甚至有一段内部复盘会录音流出，全是高管气急败坏地骂“数据虚高”。
阿哲把那段录音当背景音乐放，听得直乐。
“技术上的坑挖好了，财务上的呢？”林夏看向顾沉舟。
顾沉舟推了推眼镜，面前堆着厚厚一叠A4纸，那是风投尽调团队发来的“死亡问卷”。
二十页，字字句句都在质疑“喘息驿站”为什么还不盈利，为什么要把钱花在那种破旧仓库的改造上。
“他们想要投资回报率，我给了他们这个。”顾沉舟抽出几张图表。
那不是财务报表，而是一份《非货币化价值评估模型》。
“我把每一个被我们拉回来的职场人，折算成了社会维稳成本和企业重置成本。算下来，我们在驿站里每投入一万元，带来的情绪稳定价值相当于传统员工帮助计划的3.7倍。”顾沉舟语气冷得像是在念判决书，他在报告末尾加了一行红字：“有些回报，不在利润表里，但在人心里。看不懂这个，就别谈估值。”
这不仅仅是反击，这是在重新定义游戏规则。
真正的交锋发生在周五的“投资人见面会”。
没有ppt，没有商业计划书，没有画大饼。
李曼坐在会议室的主位，对面是一排西装革履、眼神审视的投资总监。
“开始吧。”李曼按下了遥控器。
投影仪嗡嗡作响，投射出一片颗粒感极重的画面。
整整三十分钟，没有一句旁白，甚至没有背景音乐。
镜头扫过驿站仓库里那张被坐得塌陷的旧沙发，扫过墙上贴满的便利贴——有的写着“想死”，有的写着“想活”。
镜头最后定格在一个侧影上：一位单亲妈妈在还清债务的当天，站在楼道里，把那张皱巴巴的欠条点燃了。
火光照亮了她眼角的鱼尾纹，也照亮了她满是泪痕却终于舒展开的脸。
视频结束，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呼呼声。
足足沉默了八分钟。
那些习惯了看增长曲线、看用户留存率的投资精英们，第一次不知道该从哪个角度提问。
李曼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凉透的茶水，声音不大，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桌上：“各位，你们想买的，是我们正在做的事，还是我们做成事的样子？”
无人应答。
当晚，陈导把这段日子的所有博弈，连同林夏创业初期的影像，剪成了一部只有内部核心成员才能看到的短片——《交易时刻》。
影片的最后一幕，是半年前的林夏。
她站在那个还没装修的初代办公室窗前，手里捏着前东家的裁员通知书，窗外是灰蒙蒙的天。
画外音适时响起，那是当时系统的提示音：【此人当前决策权重：决定是否让痛苦变成武器。】
林夏坐在屏幕前，看着那个满脸不甘、浑身是刺的自己。
系统再次弹出提示：【外部压力升级，金手指激活频率+15%。
建议保留此影像，作为日后博取同情的素材。】
林夏面无表情地移动鼠标，在那段素材上右键，点击“永久删除”。
“我们不需要同情。”她对系统说，也对自己说，“我们只要赢。”
屏幕黑了下去，只留下一行字：钱可以进来，但底线必须比门槛高。
就在她准备关机回家的时候，邮箱突然弹出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依旧是那家“深海巨鲨”风投，标题只有简短的一行字——《关于投资条款清单补充协议：联合管理架构提议》。
林夏点开邮件，系统原本平静的界面突然炸开一团红色的警示光圈，那个一直潜伏在底层的“危机雷达”疯狂蜂鸣起来。
她盯着屏幕上的第一行条款，瞳孔微微收缩。
这哪里是什么补充协议，这分明是一把早就磨好的、准备架在她脖子上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