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面无表情、力气却奇大的太监几乎是半拖半架地将苏晚“送”回了所谓的冷宫——一处位于皇宫最偏僻角落,名为“静思苑”的破败宫院。
朱漆剥落的大门在身后“哐当”一声重重合拢,落锁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杀机,也隔绝了所有的生机。
院内杂草丛生,几乎没过膝盖。仅有的几间厢房屋顶漏光,窗纸破损,在夜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霉味和尘土气息,与方才那奢华宫殿的血腥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苏晚靠在冰凉斑驳的廊柱上,缓缓滑坐在地。手臂上的剑伤还在隐隐作痛,精神和体力的双重透支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这具身体本就娇弱,加上惊吓与奔波,已是强弩之末。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梳理现状。
身份:冷宫弃妃,名唤“苏晚”,是因与暴君凤临渊求而不得的白月光相貌相似而被纳入宫中,如今却因触怒龙颜而被弃于此。
环境:绝对的危险与孤立。冷宫不仅是物质上的匮乏,更是权力与关注的真空地带。在这里悄无声息地死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目标:暴君凤临渊。灵魂破碎,偏执成狂,核心执念围绕“白月光”,拥有极强的毁灭倾向与掌控欲。救赎难度极高。
挑战:生存下去,接近目标,理解其痛苦根源,并找到救赎的契机。
“当务之急,是活下去,并恢复一丝自保之力。”苏晚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清明。她撕下相对干净的里衣下摆,简单包扎了手臂的伤口。然后挣扎着起身,借着朦胧的月光,开始探索这个暂时的“栖身之所”。
正殿显然久无人居,蛛网密布,家具残缺。她转向侧面的耳房,稍微整洁一些,至少有一张硬板床和一套歪斜的桌椅。角落里堆着一些受潮发霉的被褥。
她将所有能找到的、相对厚实些的布料堆在床上,制造了一个简陋的栖身窝。又找到半截蜡烛和一个火折子——这或许是之前居住者留下的唯一遗产。
点燃蜡烛,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带来了些许微不足道的暖意。
腹中传来饥饿的绞痛。从穿越到现在,滴水未进。她必须找到食物和水源。
她在院中那口枯井边找到了一只破旧的木桶和绳子,井深不见底,但隐约能听到微弱的水声。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上来小半桶浑浊的、带着土腥味的井水。她将水静置沉淀,又冒险在杂草丛中辨认,找到了一些勉强可食用的、类似马齿苋的野菜,苦涩难咽,但至少能补充些体力。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近黎明。她蜷缩在冰冷的硬板床上,裹着那散发着霉味的“被褥”,感受着身体的疲惫与灵魂深处传来的、对这个陌生世界的疏离感。
她没有立刻入睡,而是尝试着运转“净化的祝福”。清凉的气息在干涸的经脉中艰难地流淌,比在第一个世界时滞涩了无数倍,修复的速度也慢得令人心焦。这个世界的规则压制似乎更强,而这具身体的资质也远不如姜月微。
但她没有放弃。一丝丝,一缕缕,如同愚公移山,缓慢地修复着伤势,滋养着灵魂。
同时,她的大脑也在飞速运转,分析着凤临渊。
他的疯狂,源于极致的“失去”与“不被爱”。白月光是他执念的具象化。而替身的存在,既是慰藉,也是永恒的提醒与折磨。他对待身的态度,充满了矛盾——既想牢牢抓住这虚幻的影子,又憎恶这影子的不完美与非本体,更恐惧这影子再次“离开”。
他最后的命令,“滚回冷宫,没有旨意不得踏出”,看似惩罚,实则……或许也是一种扭曲的“保护”?将可能再次刺激到他的“不稳定因素”隔离起来,同时也确保了这个“影子”依旧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没有真正“离开”。
这是一个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用暴戾和偏执来掩饰脆弱与恐惧的灵魂。
救赎他,或许需要让他明白,真实的羁绊胜过虚幻的执念,真正的“拥有”不是禁锢,而是彼此心灵的照见与接纳。
但这谈何容易。尤其对于一位手握生杀大权、早已习惯用恐惧来维系一切的帝王。
思绪纷杂间,外面传来了细微的响动。是天亮后,负责给冷宫送饭的小太监。
一个面黄肌瘦、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太监,提着一个破旧的食盒,小心翼翼地放在院门口,连门都不敢进,隔着老远喊了一声:“饭……饭放这儿了!”说完便像受惊的兔子般跑掉了。
苏晚走过去,打开食盒。里面是半碗馊了的、看不清原料的粥,和一个又冷又硬的、带着霉点的黑面馒头。
这就是冷宫的待遇。
她没有抱怨,也没有浪费。将馒头掰碎,泡在勉强沉淀出清水的粥里,一点点艰难地咽了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过着规律而沉寂的生活。白天,她清理出一小片院落,将能找到的野菜集中种植;修补屋顶和窗户,尽量改善居住环境;练习导引术,缓慢恢复体力,并尝试更加精细地控制那微弱的“净化的祝福”之力,试图突破这具身体的限制。
夜晚,她则凝神修炼,积攒着每一分力量。同时,她也通过那个送饭的小太监福顺,了解着外面的情况。
陛下那夜血洗了身边近侍和几名官员,原因众说纷纭,但都与“那位”有关。如今宫中人人自危,尤其是与“那位”相貌稍有相似者,更是避之不及。静思苑,已然成了真正的禁忌之地。
苏晚默默地听着,心中对凤临渊的偏执有了更深的了解。他的痛苦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不仅吞噬着自己,也在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这天夜里,苏晚正于院中对着月光修炼,忽然心有所感,猛地抬头望向宫墙之外,皇宫中心的方向。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精神波动,带着熟悉的阴冷、贪婪与……一丝被强行压抑的痛苦,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灵魂感知中漾开了一圈涟漪!
是陆绎那个世界……邪神本源的同源气息?!虽然极其稀薄,被某种更庞大的龙气与怨念所掩盖,但苏晚绝不会认错!
这怎么可能?!难道那个邪神并未完全湮灭,有碎片流落到了这个世界?还是说……这种以负面能量为食的“伪神”存在,是某种跨世界的普遍现象?
更让她心惊的是,这股气息传来的方向……似乎是凤临渊所在的乾元殿!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她脑海中形成——凤临渊的疯狂与偏执,是否……也与这异种能量有关?是他的痛苦滋养了它,还是它的存在,加剧了他的扭曲?
线索似乎串联了起来,指向了一个更加黑暗的真相。
苏晚站在冷宫荒寂的院落中,仰望那片被宫墙分割的、属于帝王的天空,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救赎暴君之路,或许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凶险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