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儿成为“九荒道医”的第一年,雪国的冬天来得格外凛冽。
寒风如刀,卷着鹅毛大雪,将整个村子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芽儿的小小医馆里,炉火却烧得正旺。她正为一个高烧不退的孩童施针,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的手法已褪去了当初的生涩,变得沉稳而精准,每一次落针,都带着一股温和的生命力。
“姬姐姐,雪姨,今年的雪……好像比往年更冷一些。”芽儿扎完最后一针,擦了擦额头的汗,轻声说道。
月天姬正在一旁整理药材,闻言笑道:“瑞雪兆丰年。等开春,雪水化了,地里的庄稼会长得更好。”
雪无情倚在门边,目光锐利地扫过窗外的风雪。她的焚心剑就靠在墙角,剑身上的青金火焰纹路在炉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醒目。她总觉得,这片过于安静的雪,下得有些不寻常。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直觉,医馆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股夹杂着血腥味的寒风灌了进来,吹得烛火摇曳。一个身穿破烂皮袄的男人踉跄着倒在门口,他浑身是伤,气息奄奄,眼中却燃烧着一种诡异的红光。
“救……救我……”男人嘶哑地求救。
芽儿立刻上前,扶住他:“别怕,我这就为你疗伤。”
她刚要施针,月天姬却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腕。
“等等。”月天姬的脸色凝重,“他身上的伤……不是普通的刀剑伤。”
雪无情也走了过来,目光如剑,直刺男人的眉心:“是‘蚀心咒’。有人在操控他的痛苦,让他变成一个移动的痛苦源。”
话音未落,那男人眼中红光大盛,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嘶吼!他猛地挣脱芽儿的手,双手指甲暴涨,化作漆黑的利爪,抓向芽儿的咽喉!
“芽儿小心!”月天姬惊呼,一把将芽儿推开。
雪无情反应更快,焚心剑已然出鞘,化作一道青金流光,直斩男人的手臂!
“锵!”
剑锋与利爪相撞,竟爆发出金铁交鸣之声!那男人的力量,远超一个普通伤者!
“他已经被彻底侵蚀了!”雪无情厉喝,“不是救人,是斩杀!”
一、蚀心者
芽儿被推倒在地,看着那个瞬间变得狰狞的男人,小脸煞白。
这不是她第一次面对被污染的生灵。在医馆的日子里,她见过被怨气侵扰的病人,也见过被负面情绪折磨的灵魂。但这个男人不同,他身上的痛苦太过纯粹,纯粹到已经化为实质的杀意。
“走!”月天姬拉起芽儿,与雪无情背靠背,警惕地盯着四周。
男人没有追击,而是发出了痛苦的嚎叫。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的、如同心脏般跳动的石头,狠狠按在自己的胸口!
“呃啊啊啊啊——!”
石头与他身体融合的瞬间,男人的气息暴涨!他不再是那个踉跄的伤者,而是化作一个身高三丈的巨大魔影!魔影由无数扭曲的痛苦面孔构成,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是‘蚀心者’。”楚天的声音在三人意识中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沉重,“他是影蚀的杰作,一个被痛苦和仇恨喂养到极致的容器。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将这份痛苦散播出去,制造更多的‘蚀心者’。”
蚀心者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拳头携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砸来!拳风所过之处,积雪被震得漫天飞舞,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不能硬接!”雪无情低喝,焚心剑插入地面,青金火焰化作一道屏障。
巨拳砸在火焰屏障上,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屏障应声破碎,雪无情和月天姬同时被震退数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好强的力量!”月天姬脸色苍白。
“他的力量,源于别人的痛苦。”芽儿看着那个怪物,眼中没有恐惧,反而多了一丝怜悯,“他在替别人承受痛苦,所以才会变得这么强大,也这么……痛苦。”
“没错。”楚天的声音带着赞许,“所以他既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芽儿,你的道,能救他吗?”
二、以心渡魔
雪无情和月天姬再次攻上。
雪无情的剑舞得如同狂风骤雨,每一剑都精准地斩向蚀心者身上的面孔;月天姬则抛出各种散发着柔和光芒的草药和符箓,试图安抚他狂暴的情绪。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
蚀心者仿佛不知疼痛,被斩断的面孔瞬间复原。月天姬的安抚对他而言,如同杯水车薪。他身上的痛苦气息越来越浓,每一次呼吸,都在将周围的生机吞噬。
“这样下去,整个村子都会被他的痛苦吞噬!”月天姬焦急万分。
芽儿一直站在后方,紧紧攥着小拳头。她看着蚀心者,看着他体内那些痛苦挣扎的灵魂残影,心中渐渐有了主意。
“姬姐姐,雪姨,退后!”她大喊道。
两人一愣,但出于对芽儿的信任,还是立刻后撤。
蚀心者见状,巨大的身躯转向芽儿,带着毁灭性的气势扑来!
就在他即将击中芽儿的瞬间,芽儿张开双臂,迎了上去。
她没有释放任何攻击性的力量,而是将自己所有的“道心”之力,化作一道纯粹的、温暖的白光,主动拥抱了那个巨大的魔影。
“不!”雪无情失声惊呼。
月天姬也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白光与魔影接触的瞬间,并没有发生爆炸。反而像是水滴融入了大海,那狂暴的、充满毁灭气息的魔影,竟被这温暖的白光安抚、包裹!
“这……这是……”蚀心者巨大的身躯猛地一滞。
他体内那些痛苦挣扎的面孔,在白光的照耀下,渐渐平静下来。他们不再咆哮,不再扭曲,而是化作了一个个安静的、沉睡的灵魂。
“我……感受到了……”一个宏大的、由无数声音组成的意念,在三人意识中响起,“我感受到了……温暖……和……安宁……”
“你承载了太多别人的痛苦。”芽儿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空间,“你为他们承受了这一切,却让他们忘记了,痛苦也可以被治愈。你把他们的命运,扛在了自己一个人身上。”
“我……想……放下……”蚀心者的意念充满了解脱的渴望。
“那就放下吧。”芽儿伸出手,轻轻点在蚀心者的眉心。
那枚他赖以为生的黑色心脏石头,从他胸口浮出。芽儿握住石头,将自己的生命力和道心之力缓缓注入其中。
石头剧烈挣扎,散发出滔天的怨气。但芽儿的手,却稳如磐石。
“以我之名,以情为引,渡你往生。”
石头上的黑色纹路寸寸消退,最终“啪”地一声碎裂,化作点点星光,融入了芽儿体内的白光。
蚀心者巨大的身躯开始崩解,化作漫天的光点,最终消散在风雪中。
原地,只留下一片被净化过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雪地。
三、传承的烙印
危机解除。
雪国的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空中,照亮了被净化的大地。
芽儿收回手,脸色有些苍白,显然刚才的举动对她消耗极大。但她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你……你做了什么?”月天姬冲上前,扶住她,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
“我……送他回家了。”芽儿轻声道,“他的痛苦,该结束了。”
雪无情收剑而立,久久不语。她走到芽儿面前,深深地看着她,然后,郑重地行了一礼。
“我不如你。”
这句话,从一个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剑修口中说出,分量重逾千斤。她明白了,芽儿的道,不是她的剑道可以比拟的。那是一种更高级的、更接近楚天本质的力量。
就在这时,楚天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欣慰与骄傲。
“芽儿,你做得很好。你不仅继承了我的道,更超越了它。你让‘有情之道’,有了新的注解。”
一道柔和的九色光华从天而降,化作一枚小小的、如同太阳般的印玺,印在了芽儿的眉心。
“这是‘道印’。从此以后,你的道,将与九荒大地真正相连。你所守护的,不再仅仅是某个人,而是这片土地上的万千生灵。”
芽儿摸着眉心的印记,感受着那份与天地相连的厚重感,小脸肃然。她知道,这份传承,不仅仅是荣耀,更是沉甸甸的责任。
四、道侣与道女
芽儿成为真正的“九荒道医”后,雪国乃至整个九荒,都迎来了新的气象。
人们不再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医者,更把她当作一种信仰。她的医馆,成了无数人心中的圣地。人们相信,只要心存善念,前往祈求,就能得到治愈。
而月天姬和雪无情,也找到了新的角色。
月天姬成了芽儿的“道医导师”,负责教导她医术的精进和药理的奥秘。她将自己的毕生所学,毫无保留地传给了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雪无情则成了她的“守护骑士”。她游历九荒,斩除那些妄图利用芽儿名声作恶的宵小之辈,为她扫清障碍,让她能心无旁骛地行走在传承之路上。
三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密。她们是师徒,是战友,更是超越了世俗情感的家人。
几年后的一个黄昏,三人站在雪国的山巅,看着远处炊烟袅袅的村庄。
“芽儿长大了。”月天姬轻声说,眼中是母亲般的温柔。
“嗯。”雪无情点头,嘴角勾起一抹难得的柔和,“她走得比我们任何人都远。”
芽儿站在她们中间,风吹起她的长发。她望着远方,仿佛看到了那个化作万物的、温柔的守护者。
“我只是在走他走过的路。”她轻声说,“用我自己的方式。”
她没有成为第二个楚天。她成为了独一无二的芽儿。
但正是这份独一无二,才是对楚天最好的传承。
楚天的道,没有消失。
它在一个女孩的道心深处,在两位守护者的背影之后,在九荒大陆每一个被治愈的、微笑的生灵心中,变得前所未有的,厚重,且充满力量。
传承的重量,她们,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