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这群暂时卸下千斤重担的少年人,真真是将“松弛”二字贯彻到了极致。
有小豆子这个活地图带路,他们几乎将府城内外值得一去的地方逛了个遍,也尝遍了各色风味。
小豆子深谙这些年轻书生的心理,知道他们既想体验风雅,又难掩对市井热闹的好奇。
第一日上午,他先带他们去了城东的老字号聚集地。
“杨记糖坊的芝麻糖和花生酥,那是一绝,甜而不腻,酥掉牙!”
“来府城的人走之前有不少特意来买的!自己吃和送人都不错。”
“刘婆婆的豆腐脑,是祖传手艺,每天早上现磨的豆浆点的。
“再配上她家的烧饼和酱菜,早饭吃这个,给个神仙都不换!”
“还有前头王麻子家的炸糕,外酥里糯,豆沙馅儿甜得正正好!”
“他家基本都是回头客,早上和晚上买都得排队。”
众人听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哪里还忍得住,几乎是小豆子指一家,他们便买一家。
不一会儿,几人手里便拿满了油纸包。
张鹏起初还矜持着,说自己不爱甜食。
可当赵友良把一块刚出炉、热腾腾、撒满芝麻的酥饼递到他鼻子底下时,那诱人的香气顿时让他破了功。
张鹏伸手接过来,小口咬着,一尝眼睛噌一下就亮了。
青文要了一碗刘婆婆豆腐脑,滑嫩的豆腐配上咸鲜的卤汁,再咬一口厚实焦香的烧饼。
简单的食物却带来了极大的满足感。
他边吃边想,这边的豆腐脑和母亲做的不太一样,自家的浇头只有酱醋和咸菜末,但同样好吃。
下午,小豆子又领他们去了更市井的“瓦子”。
这里比慈云寺外还要热闹十倍。
有赤膊的汉子在摔跤场上较劲,喝彩声震天响;还有变戏法的、唱小曲的……五花八门,令人目不暇接。
梁识和赵友良简直如鱼得水,左边看看,右边逛逛。
一会儿为摔跤手叫好,一会儿为变戏法的喝彩。
张鹏则是被一个现场作画卖扇面的老秀才吸引了,站在旁边看了许久,忍不住买了一把扇子。
孙文斌和章、杨二人也饶有兴致地逛着,只是不像梁识他们那样咋呼。
青文则更喜欢观察人,看那卖艺的父女配合默契,看那算命先生如何察言观色。
觉得这真是书本之外,另一部鲜活无比的“人间世”。
头一天跑得太欢,第二天上午大家都起得晚了些。
午后,小豆子提议去府城最有名的“清风茶楼”听书。
茶楼里人头攒动,茶香弥漫。
他们好不容易在二楼找了个靠栏杆的位置坐下,点了壶碧螺春,并几样干果点心。
这里的说书先生讲的是前朝一位寒门宰相发迹的故事,情节跌宕。
既有悬梁刺股的苦读,又有庙堂之上的惊心动魄,说到精彩处,醒木一拍,满堂喝彩。
梁识听得入了迷,瓜子都忘了嗑,听到那宰相少年时受辱,气得直拍大腿;
听到后来金榜题名,又眉开眼笑。
赵友良则更关注故事里的官场门道和人情世故,不时跟旁边的孙文斌低声讨论两句。
张鹏看似漫不经心地喝着茶,但耳朵却竖着,偶尔还会挑剔一下说书先生某个典故用得不够准确。
青文也沉浸在故事里,尤其听到那宰相在困境中坚守志向时,心中颇有共鸣,更觉求学之路,毅力心性尤为重要。
听完书,几人心满意足地走出茶楼,在附近又逛了逛书店和古玩铺子消食。
傍晚时分,小豆子神神秘秘地说,今晚碧波湖畔的“揽月轩”有一场小型的诗会。
是府城几位有名的秀才和致仕回乡的老翰林组织的。
气氛比较轻松,若有兴趣,或许可以去旁观甚至参与一下。
张鹏一听“诗会”,眼睛就亮了,这正是他擅长且喜欢的场合。
赵友良和梁识也觉得新鲜,想去见识见识。
孙文斌和青文等人自然也无异议。
诗会果然比想象中随意些。揽月轩临水而建,晚风徐来,桂香隐隐。
到场的除了几位中年文士和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据说曾是翰林院编修),还有十来个像他们一样的年轻学子。
起初是几位前辈出题,或咏物,或抒怀。
张鹏按捺不住,在一轮咏“残荷”的环节中率先应和了一首。
他本就心思灵巧,又存了表现之心,诗作虽稍显雕琢,但用词新颖,意境也算别致,倒是引得那位老翰林微微颔首,说了句“后生可畏”。
这让张鹏兴奋得脸颊微红,偷偷看了同伴们好几眼。
轮到自由唱和时,气氛更活跃了。
有人提议以“等榜”为题,道尽此刻学子心境。
这个题目可谓戳中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心思。
一时间,有人写忐忑,有人写期盼,也有人强作豁达。
梁识也凑热闹诌了一首打油诗,逗得大家哈哈直笑。
赵友良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擅此道。
孙文斌沉吟片刻,也作了一首,风格沉稳,表达了“但尽人事,各安天命”的意思。
轮到青文时,他本不想出头,但见众人目光望来,尤其那位老翰林也含笑看着他,便也不好推辞。
他想起这几日的见闻,想起贡院里的煎熬与市井间的鲜活,心中有所触动,便以“静候”为题,写了一首五言律诗。
诗中未有焦躁,反而透出一种经历沉淀后的平静与对未来的期许,虽无华丽辞藻,但气韵平和。
那老翰林听了,多看了他两眼,缓缓道:“心静则明,不急不躁,是读书人应有的样子。”
诗会散时,月已中天。
回客栈的路上,张鹏还沉浸在方才得到肯定的兴奋中,话比平时多了不少。
梁识笑话他“尾巴翘上天”。
孙文斌和青文讨论着诗会上几位前辈的点评,觉得受益匪浅。连章、杨二人也觉得开阔了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