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汉十八年·秋·西域驰道工地:
皇帝刘据采纳了皇孙刘病已的建议,决定先从相对“简单”且立竿见影的“严查贪腐、效率革新”入手。
他深知,如此庞大的工程,犹如一头吞噬资源的巨兽,若内部满是蛀虫,投入再多也会被掏空。
一道密旨从贵山城发出,直抵绣衣卫都指挥使手中:抽调精干力量,组成数个巡查御史团,分赴南北两线驰道工地,明察暗访,专查贪腐!
绣衣卫这台恐怖的机器再次高效开动起来。他们换上民夫或低级吏员的服装,混入浩浩荡荡的施工队伍,潜伏于物资转运的节点,甚至打入了一些工头的圈子。
他们的眼睛,如同鹰隼般,盯着每一袋粮食的发放,每一根铁器的流向,每一笔款项的支出。
调查的结果,远远超出了刘据最初的预料,甚至让久经风浪的绣衣卫都感到触目惊心。短短数月间,一百五十余起大小贪腐案件被陆续揭发出来,其手段之卑劣、数额之巨大、涉及人员之广,令人发指。
北线驰道起点敦煌郡段,负责一段五十里路基建设的郡丞王焕,与负责粮草管理的仓曹李胥勾结。
朝廷规定民夫每日口粮为粟米两斤,他们竟敢每日克扣三两,美其名曰“鼠耗”、“转运损耗”。
百万民夫,每人每日三两,积累起来是一个天文数字!克扣下来的粮食,被他们偷偷运往黑市售卖,获利极丰。
绣衣卫潜伏数天,详细记录了出入库数据,甚至跟踪运粮的马车到了其秘密仓库,人赃并获。仅此一案,追缴出的粮食就达十五万担,赃款折合黄金逾万斤!
龟兹国境内一段需大量使用石灰的山路段,负责采购石灰的汉官孙礼,与当地一名龟兹豪商库尔班勾结。
孙礼以远高于市场的价格从库尔班处采购劣质石灰有的甚至掺入大量白土,然后以优质石灰的价格向朝廷报账。库尔班则给予孙礼巨额回扣。
绣衣卫暗中取样送交随军工匠检验,并查抄了库尔班的账本,发现了秘密往来的记录。此案导致该段路基质量严重不达标,一场大雨就可能冲毁,而孙礼等人已从中牟利折黄金八千余斤。
南线于阗河附近,负责征发和管理民夫的校尉张魁,竟胆大包天,虚报民夫人数。他利用管理混乱,将实际征发的五万民夫,虚报为七万,多出的两万人的口粮和饷钱,全部落入其私囊。
绣衣卫通过暗中清点营帐、核对各队名册、甚至夜间观察炊烟数量,最终戳穿了这个谎言。追缴赃款赃物折合黄金六千斤,粮草八万担。
位于伊吾的一个重要物资转运站,负责清点接收从中原运来铁器、工具的官员赵铭,与运输车队的押运官钱卫串通。
赵铭在验收时故意将优质工具记为“次品”或“损耗”,然后以极低价格“处理”给钱卫,钱卫再将这些完好无损的工具运到别处高价倒卖。
而赵铭则向上级报损,申请补充新工具。绣衣卫潜伏在卸货场,记录了每一次“次品”的产生和运走,最终顺藤摸瓜,人赃并获。此案导致大量急需工具流失,严重延误工程,追缴赃物及款项折黄金五千余斤。
类似案件层出不穷:有工头欺压民夫,强行“借贷”然后收取高额利息的;有官员倒卖特许经营名额,提前牟利的;甚至有负责勘测的官员收受贿赂,故意修改线路使其经过贿赂者土地的…
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当最终的统计数字呈报到刘据面前时,连他都感到了震惊和愤怒:累计追缴的赃款赃物,折合黄金高达十万余斤,粮草超过一百万担! 这几乎相当于整个工程前期投入的五分之一!这些蛀虫,简直是在啃噬帝国的根基,是在用百万民夫的血汗和帝国的未来中饱私囊!
盛怒之后,刘据陷入了沉思。全部杀头?涉及人数太多,恐影响工程进行,且其中不少是技术官吏,全杀了一时无人替代。
最终,一个冷酷而极具震慑力的惩罚措施,从皇帝口中传出:
“所有涉案官吏,罪证确凿者,褫夺一切官爵功名,判苦役,发回其犯罪之工地,从事最苦最累最危险之劳作,直至累死、病死、或被山石砸死为止!”
“其妻妾、子女、父母等知情或享受赃款者,一律连坐!全部集中起来,编入‘赎罪营’,派绣衣卫专人看管,同样驱往驰道工地劳作!告诉他们,他们的父、夫、子贪墨了多少,他们就需用汗水甚至性命偿还多少!何时还清,何时方可解脱!朕要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因自己的贪婪而受尽折磨!朕要让他们世世代代记住这个教训!”
此令一出,举世震惊!
很快,在各个驰道工地上,出现了一些特殊的“赎罪营”。他们衣衫褴褛,在绣衣卫冰冷的注视下,从事着开凿最坚硬岩石、背负最沉重物资的工作。其中不乏昔日养尊处优的官家夫人、小姐和公子。他们哭喊、哀求、甚至咒骂,但换来的只有更沉重的劳役和皮鞭。
一个曾经虚报人头的校尉,被铁链锁着,在烈日下搬运巨石,他的妻子和年迈的母亲则在旁边筛沙,双手磨出血泡。
一个贪墨粮饷的郡丞,他的儿子——一个原本在长安太学读书的翩翩少年,此刻正吃力地推着满载土石的独轮车,踉跄在崎岖的工地上。
那些景象,凄惨无比,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警示意味。
刘据用这种近乎残忍的连坐法,向所有参与工程的官吏和天下人宣告:贪墨帝国一文钱,便需用全家人的血泪和命运来偿还!皇帝的意志,不容亵渎,帝国的工程,不容蛀蚀!
此举效果显着。工程上的浪费现象急剧减少,各级官吏无不战战兢兢,效率竟然真的提升了不少。那追缴回来的十万斤黄金和百万担粮草,如同给濒临枯竭的国库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暂时缓解了燃眉之急。
通往西域的驰道,在无数民夫的血汗和这些赎罪者的血泪中,继续一寸寸地向前艰难延伸。这条道路,不仅由泥土和石灰筑成,更由帝国的律法、皇帝的意志以及无数人的命运共同浇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