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渊站在裂缝边缘，掌心的光点微微发烫。他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身后气息的变化——有人来了。
不是上官玥。
脚步很轻，落地无声，像是刻意放慢了节奏。那人走到镇魔碑前，盘腿坐下，背脊挺直，双手缓缓放在膝盖上。
是秦无涯。
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长衫，袖口有些磨损，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有看江临渊。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石碑上，眼神平静，像在看一件久别重逢的老物。
镇魔碑裂开一道缝隙，深不见底，边缘泛着暗红的纹路，像是干涸的血迹。整块碑身沉在地下半截，露出的部分布满刻痕，有些已经模糊不清。
秦无涯抬起手，声音低了些：“把噬灵珠给我。”
江临渊没动。
他记得这个人曾教他辨认灵植毒性，也曾在实验楼后院借他避雨。但他更记得，那一夜他在灵田深处抽取地脉灵气，眼中闪过黑雾的模样。
可现在，秦无涯的气息很弱，不像藏了修为，也不像准备动手。
江临渊慢慢走过去，蹲下身，将噬灵珠递出。
秦无涯接过珠子，指尖微颤了一下。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黑色圆珠，轻轻摩挲表面，像是在确认它的温度。
“这东西……本不该存在。”他说，“它是用三百年前战死修士的怨念炼成的，连名字都不该有。可它活了下来，还找到了你。”
江临渊没说话。
秦无涯笑了笑，把珠子按进了碑缝。
一瞬间，整座石碑震了一下。
裂缝中涌出一股黑气，贴着碑面爬行，迅速凝成一行行文字。那些字歪斜扭曲，笔画如蛇缠绕，正是《玄魔典》的残页。
江临渊体内的青帝诀忽然自行运转起来，经脉发热，胸口一紧。他本能地运功压制，却发现功法不受控，反而顺着某种节奏流动起来。
那些浮在空中的残页开始移动。
一页接一页拼合，墨迹重组，断句补全。原本破碎的内容竟完整呈现，变成一部完整的功法典籍，悬在碑前。
秦无涯仰头看着，嘴角扬起一点弧度：“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江临渊问。
“我一直以为，修复这块碑，需要足够的魔气去填补。”秦无涯轻声说，“我练《玄魔典》，吸养魂地的灵气，甚至故意引你来破坏阵法，都是为了积攒力量。我想靠它恢复当年的实力，打开蜃影阵，救出被封印的人。”
他顿了顿，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
“但现在我知道了。真正能修好它的人，不是最强的那个，而是愿意放手的那个。”
江临渊皱眉。
他还来不及细想，秦无涯突然抬手，一掌拍向自己天灵盖。
“砰”一声闷响。
他身体晃了一下，头顶冲出一团浓稠的黑气。那团东西在空中扭动，发出嘶吼，形状变幻不定，有时像人脸，有时像兽首，充满暴戾之气。
江临渊猛地后退一步。
他认得这种气息——那是修炼魔道留下的根，与神魂共生二十年以上才会成型。一旦剥离，轻则修为尽失，重则当场暴毙。
噬灵珠忽然从碑缝中飞出，直扑那团黑气。
两者相撞，没有爆炸，也没有声响。黑气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住，剧烈挣扎了几下，就被整个吞了进去。
珠子在空中停住，表面闪过一丝暗光，然后缓缓落回江临渊掌心。
温度比之前高了一些。
镇魔碑上的铭文开始变化。原本漆黑的刻痕一点点转为金色，光芒由内而外透出，照亮了周围几丈的地面。
秦无涯的身体软了下去，靠着碑身滑坐在地。他脸色苍白，额头全是冷汗，呼吸急促，一只手撑在地上才勉强维持坐姿。
“结束了。”他低声说。
江临渊看着他，没说话。
他想起第一次在图书馆见到秦无涯时，对方正拿着一本旧书讲解药草属性，语气平和，眼神温和。后来发现他是魔修，自己也曾想过亲手杀了他。
可现在，这个人坐在那里，失去了所有力量，只剩下一具虚弱的躯壳。
“为什么？”江临渊终于开口。
秦无涯喘了几口气，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选你当徒弟吗？”
江临渊摇头。
“因为你不怕规则。”秦无涯说，“你敢砸破实验室的门抢材料，敢在校长面前顶嘴，敢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活路。我年轻时也这样。后来我怕了。怕失败，怕被人看穿，怕失去一切。所以我走上这条路，以为只要够强，就能掌控命运。”
他苦笑了一下。
“可越走越偏。等我想回头的时候，已经没机会了。直到那天看见你在操场签到，用系统送的东西反哺养魂地，我才明白——原来还有人能在得到力量之后，依然守住本心。”
江临渊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噬灵珠。
它安静地躺着，不再发烫，也不再震动。
“这块碑，本来就是用来封印《玄魔典》的。”秦无涯继续说，“但它不会锁住一个主动放弃的人。它只拦那些执迷不悟的。所以刚才那一击，不是我在毁掉它，是它放过了我。”
风从裂缝上方吹下来，带着一丝凉意。
江临渊慢慢蹲下，和他对视。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秦无涯闭上眼，靠在碑身上。
“我不知道。可能找个地方住下，种点菜，晒晒太阳。太久没过普通人的日子了，说不定会不习惯。”
他说完这句话，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却没力气完成。
江临渊站起身，环顾四周。
这里还是高校的地底区域，四周墙壁粗糙，地面裂开几道缝，远处有水滴落的声音。镇魔碑静静立着，金光渐隐，恢复了古朴模样。
他没有离开。
他知道这一幕不能被打扰。
秦无涯睁开眼，看着碑上的金字，喃喃道：“你说……他们会不会记得我做过什么？”
江临渊没听清。
“谁？”
“那些被我害过的人。”他声音很轻，“我不求原谅。我只是想知道，有没有人愿意提一句我的名字，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我还算个人。”
江临渊沉默了很久。
他想起父亲每天凌晨四点起床开车，母亲在厨房里忙到深夜。他们挣得不多，但从不让别人吃亏。他也曾被人骂土、被同学嘲笑出身，可他一直相信，只要做事对得起自己，就够了。
“你会留下痕迹。”他说，“不是靠力量，是靠选择。”
秦无涯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然后他闭上眼，头轻轻歪向一边，呼吸变得平稳。
像是睡着了。
江临渊站在原地，握紧了手中的噬灵珠。
碑前的空气安静下来，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和远处滴水的动静。
他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噬灵珠又开始发热。
不是之前的温热，而是持续升温，越来越烫。他想松手，却发现珠子粘在掌心，像是被什么吸住了。
他低头看去。
珠子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里面透出红光。那种颜色他见过，在上官玥的剑胚上出现过一次。
血咒的标记。
还没等他反应，珠子猛地一震，从他手中弹起，悬在半空。
红光顺着碑身蔓延，迅速覆盖所有金色铭文。那些字开始扭曲变形，排列成新的图案。
江临渊盯着那串符号。
他不认识，但身体本能地抗拒。青帝诀再次自动运转，这一次不再是共鸣，而是警戒。
珠子在空中旋转一圈，突然转向秦无涯。
一道红线从珠心射出，直奔他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