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外光扫过冰面,停在罗令脚边三尺处。
他没动,手里的残玉贴着掌心,温得发烫。赵晓曼站在他侧后半步,直播设备开着录制,镜头压低,只拍湖面反光和远处那束不动的车灯。
“不开播。”罗令声音压得极低,“但录到底。”
赵晓曼点头,手指在按键上悬了两秒,按下确认。画面里,冰层裂纹像蛛网蔓延,远处山道上那辆越野车依旧静止,车头灯直直照着湖心。
王二狗蹲在雪堆后,喘着粗气爬回来:“那人拿个黑盒子扫了一圈,往对讲机里说了几句,又回车上了。”
“没发现炸弹。”罗令说。
“那咱们……”
“走。”罗令起身,从怀里掏出铜哨,三短一长,低而急促。这是村里几十年没用过的防汛暗号,老一辈人还记得。
王二狗立刻起身,招手叫来两个年轻村民,分头往村口、后山跑。罗令转身就走,直奔村东老渠口。脚踩在冻土上,发出脆响。
赵晓曼提着布包跟上来,里面是学生用的竹筒、麻绳和测量尺。她没问去哪,只加快脚步。
老渠口被冻土封了大半,石槽裂开几道缝,杂草埋在冰壳下。罗令抽出铜锹,一锹劈进冻土,溅起的冰渣打在脸上。
“开渠!”他喊,“引活水!按冬至祭典的走法来!”
几个村民已经赶到,王二狗带着人开始扒雪。赵晓曼打开布包,把竹筒分给赶来的学生:“三节竹,两道箍,接口用布条缠紧,别漏气。”
“老师,这能行吗?”一个高年级学生抱着竹筒,手冻得发红。
“这不是游戏。”赵晓曼把竹筒接上,用袖子擦掉接口霜气,“是先民传下来的活命术。”
李二柱从后山跑来,脸色发白,手按在胸口玉佩上:“东坡底下……热,像有水在撞。”
罗令抬头:“你带人去东坡第三段,找最薄的冰面。火烤,别用铁器。”
李二柱点头就走。
罗令把残玉按在渠心一块青石上,闭眼,呼吸放慢。冷意顺着指尖往上爬,眼前一黑。
梦来了。
水脉图浮现,蓝线从山根涌出,经老渠口分流十二支,最终汇入村北暗河。可第三脉偏了,偏离主道七尺,堵在半截石墩后。
他睁眼,铜锹一指:“第三脉偏左七尺!快调!”
两个村民正把竹筒接进沟槽,立刻停下,挪动石块,重新铺管。水流试通,哗地一声,卡在中途。
“接口炸了!”有人喊。
赵晓曼冲过去,发现竹筒接缝裂开。她把竹筒抱在怀里,用体温捂住接口:“再试,慢点通。”
第二轮,水终于流到第七段。
王二狗从东坡跑回来:“通了!一股山泉冲开冰层,正往主渠灌!”
罗令站在渠坝上,看着水流渐稳,低声对赵晓曼说:“等湖心那组炸弹倒计时归零,冲击波会炸穿冰层。水龙阵必须在前一刻完全覆盖湖面,形成环压。”
“能撑住吗?”
“不知道。”他盯着远处车灯,“但水比冰软,能卸力。古法水龙阵不是防洪,是导流。把炸力引到暗河去。”
赵晓曼回头,对学生喊:“十二处竹阀同步开,先开三成,等令!”
罗令爬上渠坝最高处,铜锹举过头顶。
残玉贴在胸口,热得发烫。
他闭眼,最后一次入梦。
水脉图闪现,三十个红点集中在湖心下方,倒计时:00:03:17。主水流已沿十二脉铺开,只剩第三脉末端未接通。
他睁眼,大喊:“第三脉末端接通!现在!”
村民立刻砸开最后一段冻土,竹筒接上,水流轰然贯通。
十二道水柱从竹阀喷出,斜射向空中,在极寒中未散,反因高压凝成半固态水线,交织成网,罩向湖心。
正是古村祭典中“祈雨图”的走位。
赵晓曼盯着手表,声音冷静:“倒计时两分钟。”
罗令站在渠坝上,铜锹高举。
“开全压!”
赵晓曼挥手:“十二阀全开!”
水压骤增,空中水网瞬间收紧,形成环形水幕,正对湖心。
00:00:30。
李二柱突然大喊:“玉佩烫!湖心正下方!”
罗令盯着冰面,一动不动。
00:00:10。
远处,越野车车灯突然闪烁两下。
00:00:05。
罗令挥下铜锹。
二十条水龙同时喷发,水幕合拢,如巨掌覆下。
冰层轰然炸裂。
一股冲天水柱冲破冰壳,碎冰四溅,冲击波撞上水幕,被层层撕裂、分流,顺着预设沟槽奔涌而下,涌入东坡暗河入口。
李二柱扑倒在地,玉佩贴着地面,发出嗡鸣。
水龙阵没断。
水流稳稳导入地下。
远处山道上,一声巨响。
越野车因路面结冰失控,前轮撞上护栏,车头歪斜,灯灭了。
罗令站在渠坝上,手里铜锹插进冻土,支撑着身体。他喘了口气,抬头看天。
雪停了。
赵晓曼走到他身边,直播设备还在录,画面里是漫天冰晶落下,水网缓缓收势,十二道水柱逐一熄灭。
“录到了吗?”他问。
“录到了。”她说,“从引水到爆炸,全程。”
王二狗从湖边跑来,脸上全是冰碴:“湖心炸出个三米宽的坑,底下铁壳全翻上来了,编号跟照片对得上。”
“拍下来。”罗令说,“别碰。”
“李二柱呢?”
“在东坡,说玉佩还在震。”
罗令走下渠坝,脚踩在湿地上,冻土吸了水,变得松软。他掏出手机,相册里还存着昨夜拍的炸弹照片。他翻到第一张,放大线路接口,又抬头看湖心那个大坑。
“不是遥控引爆。”他说。
“什么?”
“倒计时归零才炸。赵崇俨想让我们以为是他动手的,其实是定时装置。”
赵晓曼皱眉:“他想嫁祸?”
“不。”罗令摇头,“他在等结果。车停在那儿,是观察。看炸不炸,炸了多大,有没有人死。”
“所以他不知道我们发现了。”
“现在知道了。”罗令把手机收好,“车撞了,灯灭了,但他还能走。他会回去,会查监控,会发现我们没乱,没逃,反而修了水道。”
王二狗搓着手:“那下一步?”
“等。”罗令看向村口,“他不会善罢甘休。但这次,他得掂量。”
赵晓曼把布包重新系好,竹筒还湿着,滴着水。她抬头看罗令:“学生问,明天还练水龙阵吗?”
“练。”他说,“从明天起,每周一次,当训练。”
李二柱从东坡跑回来,手里捧着一块湿泥,里面嵌着半截金属片:“这是从暗河口冲上来的,像是炸弹外壳。”
罗令接过,用袖子擦掉泥,看到一行小字:hZ-8型水下爆破装置,生产编号:0473。
他盯着编号,忽然说:“这不是民用的。”
赵晓曼凑近看:“哪来的?”
“厂标被磨了,但编号前缀是军用序列。”他把金属片塞进怀里,“得查。”
王二狗搓着手:“要报上去吗?”
“不急。”罗令望向远处熄了灯的越野车,“他还在看。我们现在动,他就知道我们手里有东西。”
“那装不知道?”
“不。”罗令嘴角动了下,“我们要让他知道我们知道,但不知道我们知道他知道。”
王二狗一愣:“啊?”
赵晓曼却懂了:“让他猜。”
罗令点头。
他转身走向村东老渠,脚步踩在湿地上,发出噗嗤声。残玉贴在胸口,热度未散。
渠中水流未停,十二脉依旧奔涌,汇入暗河。
他蹲下,把手伸进水流,感受水温。
比刚才热了。
不是地热。
是活水冲开了深层冻土,带出了地底余温。
他抬头,看向东南山根。
那里,是水脉源头。
也是古村最早的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