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爷安排的居所虽隐蔽安全,陈雪的心却始终系于山腰那座破旧道观。得知杨帆已结束闭关,并开始了更为艰辛的“重修”之路,她心中担忧更甚。她深知杨帆性子坚韧,既已决定重修,必是抱着破釜沉舟之心,其过程定然充满难以想象的痛苦与煎熬。
她无法在道法上给予他直接的帮助,也无法替他承担那份探寻“极境”的孤独与风险。但她记得,杨帆曾提及师父玄诚子手札中关于“药石为辅,固本培元”的记载,也记得阿明从南洋寄回的那份古老药浴方子。
“我能做的,或许只有这个了……”陈雪看着手中那份抄录下来的、字迹略显潦草的古方,眼神坚定。这份方子并非什么夺天地造化的灵丹妙药,其主材多是些“石斛”、“黄精”、“当归”、“黄芪”、“五加皮”等常见药材,但配伍却极为精妙,着重于温和渗透,滋养气血,稳固根基,尤其擅长修复因过度损耗或暗伤导致的肉身亏空。
这正是杨帆目前最需要的。他强行冲击“极境”,心神耗损巨大,身体也因之前的袭杀和连番变故留下不少暗伤与疲惫。经脉虽无法修复,但让这具承载他意志的躯壳少一些痛苦,多一些元气,无疑能为他的重修之路提供最基础、也最重要的保障。
陈雪立刻行动起来。她通过老周的关系,不惜重金,购来了方子上所有药材,且都要求是品质最佳的野生产品。药材备齐后,她便在居所内专门腾出一间静室作为熬药之所。
熬制这药浴,并非简单地将药材扔进水中煮沸即可。需遵循严格的“先武后文”之火候,即先用猛火将药性逼出,再转文火慢炖,使药力充分融合、温和释放。某些药材需先浸泡数个时辰,某些则需后下,时间分毫不能差错。整个过程极其考验耐心与细心。
陈雪摒弃了所有杂念,如同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她守在药炉旁,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跳跃的火苗和咕嘟作响的药罐,鼻尖萦绕着越来越浓郁的苦涩药香。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她也浑然不觉,只是不时根据方子要求,调整着火候,或加入新的药材。
她脑海中不时浮现杨帆独自在道观中忍受痛苦、执着追寻的身影。这让她手中的动作更加轻柔,心神更加专注,仿佛要将自己的祈愿与关怀,也一并熬进这浓黑的药汁之中。
数个时辰后,药汁终于熬成。色泽深褐,气味苦涩中带着一丝奇异的草木甘香。陈雪小心翼翼地将药汁倒入一个特制的木桶中,再加入适量温水调匀。
随后,她亲自提着这桶耗费了巨大心力的药浴,在老周安排的可靠人手护送下,再次来到了道观。
杨帆刚结束一轮对身体极限的锤炼,正靠在院墙边微微喘息,脸色有些苍白,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看到陈雪提着木桶进来,他微微一怔。
“这是……”他的目光落在木桶上,嗅到了那熟悉的药草气息,心中已然明了。这正是之前他指导陈雪修炼时,根据阿明寄回的古方改良过的药浴,只是这次的药味似乎更加醇厚纯粹。
“我按方子重新熬的。”陈雪将木桶放下,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你……需要这个。泡一泡,会舒服些。”
杨帆看着她被烟火熏得微红的脸颊,以及眼中那抹清晰的关切与坚持,心中某处坚硬的地方仿佛被轻轻触动了一下。他沉默片刻,没有拒绝这份好意,点了点头:“有劳了。”
他将药浴提进静室。褪去被汗水浸透的衣衫,踏入木桶之中。温热稍烫的药水包裹住疲惫不堪的身躯,那精纯温和的药力如同无数只温暖的小手,透过毛孔,丝丝缕缕地渗入四肢百骸。
初始是微微的刺痛,那是药力在冲击、疏通那些因过度锤炼而郁结的气血节点。随即,一股深沉的暖意弥漫开来,仿佛干涸的土地得到了甘霖的滋养,酸胀僵硬的肌肉在这暖意中逐渐松弛,深入骨髓的疲惫感似乎也被一点点驱散。
这药浴果然无法修复他那如同废墟般的经脉,无法带来任何力量的提升。但它确确实实在抚慰着他这具千疮百孔的肉身,减轻着那无处不在的隐痛与沉重,带来一种久违的、近乎奢侈的松弛与舒适感。
他闭上眼,靠在桶壁上,任由药力浸润。脑海中浮现陈雪专注熬药的模样,那升腾的蒸汽,那苦涩的药香,以及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这一切,与他独自面对黑暗与痛苦的修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并非孤身一人。
这份无声的辅助,如同寒夜中的一点烛火,虽不明亮,却足以慰藉漫漫长途。
泡完药浴,杨帆感觉身体轻快了不少,连带着精神上的疲惫也缓解了许多。他换上一身干净衣物走出静室,看到陈雪正在院中小心地收拾着熬药带来的些许狼藉。
“药效很好。”他走到她身边,轻声说道。
陈雪抬起头,看到他脸色确实比之前红润了些许,眉宇间的倦色也淡去不少,心中顿时一松,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有用就好。方子和药材我都备了不少,以后……我定期给你送来。”
她没有问他的修炼进展,没有提及任何外界的风波,只是用最实际的方式,表达着她的支持。
杨帆看着她清澈眼眸中的那抹笑意,心中那丝暖意再次荡漾开来。他点了点头:“好。”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青石板上。山风拂过,带来远山的草木气息,也带来了短暂的宁静与平和。
陈雪的辅助,无法让他立刻重获力量,也无法帮他找到那玄妙的“先天一炁”。但她提供的这份最基础的“身体保障”与无声的陪伴,却如同坚实的后盾,让他可以更无后顾之忧地去冲击那至高无上的道途。
这份情谊,与那药浴的温热一起,深深浸入了他的心中,成为了他在这条艰难重路上,一份不可或缺的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