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亦轩刚离开不到五分钟,再次回到病房,
门被推开时,文清正靠在床头喝温水,动作慢吞吞,像真被大病抽了筋骨。听见开门声,抬头一看,是去而复返的萧亦轩,她指尖在杯沿上轻轻一敲,眼底带有丝疲倦,问道:萧同志,还有事?
萧亦轩没立即回答,反手关上门,落了锁。一声脆响,像把病房与外界彻底切断。
萧亦轩回过身来,眉骨下压,眼底深得像两口枯井,来到病床前,压低声音,这才道:
“文同志?我离开时发现医院门口有可疑的人,好像正在找什么人,看来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文清握着水杯的双手指尖微不可察地收紧,杯中的水轻轻一晃,面上仍维持着虚弱:“可疑?是……特务?”
萧亦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眼扫了一圈病房。确认无误后,他才微微俯身,小声的说道:“应该是吧。三个人,虽然穿着百姓服饰,但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我路过医院门口时,发现他们手中报纸里夹着一张照片,因为我没敢靠的太近,没看清照片上的内容。”
文清隐隐的松了一口气,无声地松开紧握的双手,刚才听萧亦轩说医院门口有可疑人时,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顾景淮、周深他们,但现在她有80%确认萧亦轩没有发现顾景淮他们,不然他不可能还这样轻松。
可越是这样,她越不能让萧亦轩嗅到半点异样。她把杯沿轻轻抵在唇边,借喝水的动作掩住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精光。假装有一些紧张,多喝了两口水,咽下一口温水,才同样小声开口:“专业训练?那……八成就是特务了。那现在怎么办?我二哥还没有接到我在医院的消息,没法来救我。”
她抬眼,眸子里浮着一层恰到好处的惶恐,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危险吓到,却又强撑着镇定,“可是他们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我在医院里?”
“我不是怀疑萧同志你们,我是想说会不会是医院登记处,泄露了姓名?或者……通知二哥时,市政府内部有人走漏了我住这里的消息?”
一句话,轻轻把皮球踢回给萧亦轩,她要看看萧亦轩如何接这个茬。
萧亦轩眉骨皱的更紧:“登记时,我通知过萧秘书,没有用你的真名字。那么只有……”
他停住,目光锁住文清:“通知文市长时,泄露了你在医院的消息。”
文清“嘶”地倒抽一口冷气,杯里的水跟着一晃,溅出两滴,落在被面上,晕出深色圆痕。她抬眼,眸子里惶恐与震惊交织,声音压得又低又哑:
“你是说……我二哥身边有敌特?”
萧亦轩没有立刻接话,而是俯身向前,双手撑在病床护栏上,指节因用力微微泛白。他的影子投在白色被单上,像一片乌云。
“文同志,我这也是合理推测。知道你在医院了,也只有我们几个,通知文市长的电话,是萧秘书亲自打的,用的是市政府总机转市长专线。特务能这么快摸到市医院,只能说明……”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如果不是文市长身边有了问题,就是电话被人监听了。”
文清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良久,她才艰难地开口,声音发颤:“那我怎么办?二哥联系不上他,景淮前两天回部队了,现在能帮我的只有我五舅,红星机械厂厂长周天誉了。”
“还要继续麻烦萧同志,通知我五舅,让他来接我吧。”
萧亦轩思考了片刻,开口说道,声音中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沉稳,“就算通知到周厂长,但他远在平顺县,就算接到电话立刻动身,开车到市里也得两个多小时。特务既然能找到医院,难保不会顺着线索摸上来。真等到那会儿,枪声一响,什么都晚了。”
他顿了顿,目光在文清脸上停留片刻,像是在衡量她的承受力,又像是故意给她留出思考的空隙。
“文同志,”萧亦轩没等文清回答,继续说道,“你若信得过我,我可以立刻安排你们转移。我的车子就在医院,我有一位大学同学在市政府工作,他还没有结婚,和家里父母分开住,他在市政府旁边有一座小院,相对安全,我可以安排你们到他那暂时躲避一下,再分别联系文市长和周厂长,让他们直接去我朋友那接人,既避开了特务的眼线,也能保证安全。”
文清把手中的水杯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面上那两滴尚未干透的水痕,良久,她才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抬眸时,眼底那层刻意伪装的惶恐已被一抹疲惫的坚定取代。她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既然如此……那就麻烦萧同志了。”
话一出口,她似是被抽尽了力气,整个人向后靠在枕头上,闭了闭眼,又补了一句,语调极轻,“只是……我如今这副身子,怕是要拖累你们了。”
萧亦轩目光微闪,似是没料到她答应得如此干脆,又似早就算准她别无选择。
“文同志放心,”他声音中带有一丝温柔,“我同学的小院离医院不过两条街,车子就停在楼下,不过需要您假装一下我太太,不然我朋友问起,没法和他说明情况。”
文清轻轻点头,眼底却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冷意:“可以,那就麻烦萧同志了。”
萧亦轩从怀中摸出一顶早已准备好的深红色毛线帽,他动作轻柔地将帽子扣在文清头上,又帮她围上一个同颜色的围巾,随后拉高围脖,遮住她大半张脸,只露出那明亮的双眼。
“这样不太熟悉的人便认不出你了。”
说完,萧亦轩退后半步,审视片刻,满意地点头。
“等会下楼,还要委屈文同志再装一会儿病弱,等上了车,离开医院就行。”
文清轻轻“嗯”了一声,她抬眼,与萧亦轩对视片刻,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萧同志……此番若我能平安回京,文家必铭记今日相助之情。”
萧亦轩眼底掠过一抹复杂的光,却转瞬即逝。他微微一笑:“文同志言重了,我与景淮是发小,救你,是我应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