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年轻些的女守卫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脸上泛起一丝窘迫的红晕。
秦焱的呼吸也几不可闻地窒了一下,握着墙垛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
这些琐碎却关乎基本尊严的物资,其紧缺程度,有时甚至超过了食物。
将这一切细微反应尽收眼底,苏宁宁不再多言。
她只是心念微微一动。
下一刻,在双方之间那片空荡荡的、布满龟裂纹路的水泥地上,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了一个打开的硬纸箱。
刹那间,所有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箱子里,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左边是市面上早已绝迹的塑封瓶装阿莫西林胶囊、碘伏棉签、独立包装的雪白纱布和绷带
右边,则是几大包印花素雅、封装完好的卫生巾,在日渐暗淡的夕阳余晖下,那些柔软的白色衬着灰色的地面,显得格外刺眼,也……格外的温暖。
“一点点心意,不成敬意,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苏宁宁的语气依旧轻松,仿佛只是随手分享了一些寻常物件
“秦队长,还有墙后的各位姐妹,不妨聊聊?我们盘龙镇,地方不大,也没什么稀罕物什,无非是二十四小时的热水澡堂,一道能隔绝丧尸变异体的能量罩,还有一片能让半大孩子安心追跑打闹的空地。”
她顿了顿,目光真诚地看向秦焱
“我们那儿,现在最缺的,反而不是物资,而是像秦队长和各位姐妹这样,经历过磨难、懂得秩序、珍惜同伴的……自己人。”
这突如其来、远超预期的“厚礼”,尤其是那几包卫生巾带来的视觉和心灵冲击,让围墙上下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风声掠过铁丝网,发出呜呜的轻响。
几乎所有女性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那个纸箱,眼中充满了震惊、渴望、以及一丝恍惚的不真实感。
陆曼适时地凑近秦焱耳边,声音虽轻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确信
“焱姐,我以性命担保!苏队长句句属实!盘龙镇……我亲眼所见,真的是这末世里……唯一像家的地方!她们真的有能量罩,真的每个人都有热饭吃,孩子能上学,病人有药医!”
秦焱沉默了。
她的目光在那箱足以让整个营地为之疯狂的珍贵物资和苏宁宁那双清澈坦荡的眼睛之间反复徘徊。
她能感觉到身后姐妹们压抑的喘息和投来的殷切目光。
信任的壁垒,在这一刻,被这精准而温柔的“重锤”,敲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缝。
良久,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又缓缓吐出。
终于,她侧过头,对身后紧绷着神经的守卫们做了一个复杂的手势,沉声道
“开侧门,请苏队长,和她的两位队员进来,车辆和随身武器,需暂时交由我们保管。”
她的目光重新对上苏宁宁,锐利依旧,却少了几分冰冷的隔阂:“苏队长,请理解,这是为了所有姐妹的安全,请。”
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嘎吱合拢,门闩落下的撞击声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沉闷而压抑。
监狱内部的空气浑浊不堪,混杂着潮湿的霉味、汗液的酸腐气、隐约的血腥,还有一种长期困守带来的、令人喘不过气的绝望感。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放风广场,水泥地面皲裂,缝隙里探出枯黄的草梗。
广场四周,灰扑扑的监舍楼沉默矗立,窗户大多被木板和铁皮钉死,如同伤痕累累的巨兽。
无数破旧不堪的衣物,颜色晦暗的t恤、打着厚厚补丁的内衣密密麻麻地悬挂在窗户栏杆、阳台边缘、临时拉扯的绳索上,在沉闷的空气中无力地飘荡。
几个面黄肌瘦、眼神空洞的女人正蹲在广场一角,默默翻晒着塑料布上形状怪异、颜色发暗的变异野菜。
她们的动作迟缓而麻木。
另一些女人蜷缩在楼门口的阴影里,或倚靠着斑驳的墙壁,进行着缝补、打磨骨针或制作简易箭矢的琐碎劳作。
听到陌生的脚步声,她们抬起头,浑浊的目光像受惊的小兽般飞快地瞥过来,随即又深深地低下头去,将自己缩进更深的阴影里。
只部分手持磨尖铁棍或自制弓箭的女子在巡逻。
她们的眼神锐利如鹰隼,肌肉紧绷,每一步都透着警惕,冰冷的目光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苏宁宁这几张陌生面孔上。
秦焱停下脚步,半侧过身,下颌线绷得很紧。
“看见了吧?”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这就是我们的‘家’,跟紧点,别乱走,别乱看,她们……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了。”
她将一行人带进一楼一间空旷的办公室。
房间里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桌和几把歪斜的椅子,墙角堆着些看不清用途的杂物。
霉味更重了。
秦焱没坐,径直走到唯一那扇能看到广场的窗户前,背对着所有人。
夕阳的余晖透过脏污的玻璃,在她挺直的脊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沉默像不断上涨的潮水,淹没了整个房间。
“苏队长。”
良久,秦焱终于开口,声音像粗糙的砂纸刮过硬木
“陆曼回来以后,把你们夸上了天。”
她猛地转过身,目光如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直射向苏宁宁,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和积压已久的疑虑
“她说盘龙镇是天堂,有吃有喝有安全。”她的嘴角扯出一个近乎讥诮的弧度
“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她的目光在苏宁宁隆起的腹部停留了一瞬,语气陡然变得锐利
“一个像你这样的女人,是怎么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废土上,建起这种‘天堂’的?靠的是什么?就凭你带来的那点药和……卫生巾吗?”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深深的质疑。
小丫眉头一拧,刚要反驳,被明枫一个眼神制止。
系统猫在苏宁宁脚边不安地甩了甩尾巴。
苏宁宁迎着她的目光,脸上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愠怒,只有一种深切的平静和理解。
“秦队长的疑问,合情合理。”
她缓缓开口,声音沉稳
“如果换做是我,守着这么多姐妹的性命,也会问同样的问题,末世里,轻易相信陌生人的代价,往往是死亡。”
秦焱冷哼一声,双臂抱在胸前,倚着窗框
“漂亮话谁都会说。我只问实在的,第一,从这里到你的盘龙镇,几百里路,丧尸、变异体、还有比鬼更精的掠夺者,你怎么保证我这七十多个饿得走路都打晃的姐妹能活着走到?
第二,就算到了,你拿什么养活凭空多出来的七八十张嘴?你那镇子是聚宝盆吗?第三”
她的目光陡然变得无比冰冷锐利,像是淬了毒的匕首
“我凭什么相信,你不是另一个画大饼的?等我们把命交出去,等着我们的,是天堂还是另一个地狱,或者……根本就是给丧尸引路的诱饵?”
这番质问,赤裸、残酷,却无比真实,道尽了末世求生者最深的恐惧和戒备。
房间里其他几位核心队员,包括陆曼、皮肤黝黑的土妞,还有一个脸上带疤、眼神凶狠的女队长,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苏宁宁。
陆曼脸色发白,急急开口:“焱姐!苏队长她救过我,她不是那种……”
“陆曼!”秦焱厉声打断她,目光如刀,
“你被救了一次,心存感激我理解,但现在不是你讲个人恩情的时候!你肩膀上扛着的是几十条人命!给我冷静点!”
陆曼被呵斥得眼圈一红,低下头,用力咬住了嘴唇。
脸上带疤的女队长冷冷接口,语气充满敌意
“焱姐说得对,上次那伙人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结果呢?要不是我们发现得早,姐妹们早就被卖去当奴隶了!知人知面不知心!”
土妞搓着粗大的手指,闷声闷气地开口,声音低沉
“焱姐……话是这么说……可咱这日子,也快过不下去了……听听……听听总行吧?”
她的话代表了营地底层那种被逼到墙角后,哪怕是一根蛛丝也想抓住的微弱希望。
面对这几乎凝滞的敌意和层层加码的质疑,苏宁宁的神情依旧平静如水。她等所有人都说完,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稳定,每个字都像是落在实地了
“秦队长,各位姐妹,你们问的每一个问题,都切中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