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之事落幕后，京城的天空似乎都清朗了几分。墨渊的吏治改革如火如荼，苏妙妙的“希望工程”也拿到了皇帝的首肯和内帑拨下的第一笔启动资金，正交由魏峥去规划落实京城第一所“启蒙学堂”的选址与建设。
一切都朝着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
这日午后，苏妙妙正窝在听风阁新搭的暖房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研究着从南疆快马加鞭送来的植物种子。阿影在南疆的调查虽未有突破性进展，但却搜罗了大量当地特有的香料与食材，源源不断地送回京城，极大地丰富了苏妙妙的“战略物资储备库”。
【这个闻着有股柠檬和生姜的混合味，做冬阴功锅底绝了。这个长得像八角，但味道更冲，可以试试做十三香小龙虾……】
她正美滋滋地规划着自己的美食版图，墨渊却带着一身朝堂的清肃之气，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又有什么事？”苏妙妙头也不抬地问，已经习惯了自家老公日理万机的节奏。
“北狄王庭，派了使团前来。”墨渊在她身边坐下，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函，递了过去，“这是耶律洪以私人名义，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
“耶律洪？”苏妙妙眼睛一亮，立刻扔下了手里的种子，接过了信。
【哟，我北狄的总代理商亲自来信了？这必须是大事啊！难道是我的火锅底料，一统草原了？】
信是用汉字写的，字迹还有些生涩，但意思很明白。他这次是作为北狄的“和平与贸易”首席代表前来，希望与大乾就边境互市、商路开拓等事宜，进行正式磋商。信的末尾，他还特意用不那么熟练的汉字，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火锅，旁边写着：“甚念京城之味，盼与王妃再谋‘一锅大事’。”
“‘一锅大事’？他这是把咱们的合作，当成两国邦交的前提了？”苏妙妙又好气又好笑，但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意味着，她的火锅，已经从单纯的商品，升级为了具备影响力的“文化符号”。
墨渊看着她那双瞬间亮起来的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信里是这么说。但朝堂之上，鸿胪寺的官员们，可不这么想。”
***
三日后，北狄使团抵达京城。
与以往使团的剑拔弩张不同，这次耶律洪带来的队伍，虽然依旧个个身材魁梧，面带风霜，但眉宇间的煞气却淡了许多，反而多了几分商人的精明与好奇。
为首的耶律洪，穿着一身华贵的北狄王子常服，比之上次见面，少了几分落魄，多了几分储君的气度。他身旁，还跟着一位年纪稍长，身形如铁塔，面容冷峻的北狄将军。
鸿胪寺的官员们按照最高规格，在国宾馆设下了接风宴。宴会之上，丝竹悦耳，歌舞升平，气氛却始终有些不冷不热。
大乾的官员们摆着天朝上国的架子，言辞间句句都是礼法规矩，显得客套而疏离。
而北狄那位名叫拓跋烈的将军，则对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很是不耐烦，他喝着寡淡的果酒，看着盘子里精致却分量不足的菜肴，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秦王殿下，”拓跋烈放下酒杯，声音洪亮地对陪同出席的墨渊说道，“我们北狄人说话直。这次来，就是想跟大乾做生意。我们有最好的牛羊、皮毛和战马，你们有最好的丝绸、茶叶和……火锅底料。大家各取所需，互通有无，比在边境上打打杀杀要好得多。何必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他这话一出，鸿-胪-寺卿的脸都绿了。
将“火锅底料”与丝绸、茶叶并列，还在国宴上如此直白地提出来，这在注重体面的大乾官员看来，简直是有辱斯文，不成体统！
【说得好啊！将军！我就喜欢你这种务实的客户！】
坐在女眷席位上的苏妙妙，在心里为拓跋烈疯狂点赞。
耶律洪见气氛尴尬，连忙打圆场：“拓跋将军心直口快，各位大人勿怪。只是这‘火-凤-祥’的火锅，如今在我们北狄，确实已是冬日里不可或缺之物。它不仅仅是食物，更能温暖人心，凝聚部落。所以，这次磋商，火锅底料的贸易，是重中之重。”
他这番话，更是让一群老臣面面相觑，无法理解。
在他们看来，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两国邦交，何等严肃之事，竟被一个吃食左右？
一场本该是唇枪舌剑的谈判，就这么陷入了因“认知差异”而产生的古怪僵局。
宴会不欢而散。
回王府的路上，墨渊揉着眉心，显然也被这群老顽固气得不轻。
“王爷，”苏妙妙靠了过去，笑嘻嘻地说，“专业的事情，还是得让专业的人来。这场子，我帮你找回来。”
【一群老古董，根本不懂什么叫‘需求决定市场’。跟他们谈外交，还不如跟我谈生意。这叫‘降维打击’。】
***
第二日，一张由秦王妃署名的，非官方的请柬，被送到了北狄使团下榻的国宾馆。
请柬上没写什么繁复的客套话，只画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火锅，下面写着一行字：“论一锅汤的无数种可能——秦王府美食文化交流会，诚邀品鉴。”
拓跋烈看着这张“不正经”的请柬，一脸鄙夷：“女人家的玩意儿，能谈什么国之大事？”
耶律洪却笑了，他将请柬郑重收好：“拓跋将军，你很快就会明白，有时候，能抓住人心的，恰恰就是这些‘女人家的玩意儿’。”
当晚，秦王府灯火通明。
没有在富丽堂皇的正厅，而是在听风阁宽敞的庭院里，十几口巨大的紫铜鸳鸯锅一字排开，炭火烧得正旺，锅里红白汤底翻滚，香气弥漫了半个王府。
长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食材。除了常见的牛羊肉、蔬菜，更有从南疆运来的奇异菌菇、沿海送来的生猛海鲜，甚至还有苏妙妙亲手制作的芝士丸、鱼籽福袋等新奇玩意儿。
北狄使团的众人一进院子，就被这阵仗给惊呆了。他们何曾见过如此豪放又精致的吃法？
“各位远来是客，别拘束！”苏妙妙一身利落的便服，站在主位，像个热情的老板娘，“今晚没有王妃和使臣，只有一群爱吃的朋友。这里的规矩很简单，想吃什么，自己动手！我这锅里，有南来的菌子，有北地的羊肉，有西域的香料，有东海的鱼鲜。大家同食一锅，求同存异，这难道不是国之大事的道理吗？”
她一番话说得又通俗又敞亮，瞬间就拉近了所有人的距离。
耶律洪第一个响应，熟门熟路地拿起筷子，夹起一片上好的羊肉卷，在滚沸的红油里涮了几下，蘸上苏妙妙特调的麻酱，一口塞进嘴里，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就是这个味道！”他由衷地赞叹，“王妃，你的火锅，在我们的草原上，可比黄金还受欢迎。冬日里，一个帐篷，一口热锅，那就是天堂。我的族人们，现在不比谁的马壮，比谁家能吃上最辣的锅底。”
有了耶律洪带头，其他北狄的使臣也纷纷放下了拘谨，开始学着动手。
拓跋烈依旧板着脸，但看着身边的人吃得热火朝天，闻着那霸道的香气，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苏妙妙看到了，亲自给他调了一碗酱料，递了过去：“拓跋将军，尝尝我们大乾的待客之道。这碗酱料，代表我们的诚意。”
拓跋烈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抵挡住诱惑。他学着别人的样子，涮了一片牛肉，蘸了酱，放进嘴里。
那一瞬间，辛辣、咸鲜、香醇、复合的滋味，在他味蕾上轰然炸开。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酣畅淋漓的体验。他愣住了，随即，竟像个孩子一样，又飞快地涮了第二片，第三片……
院子里的气氛，在热气和美食的催化下，变得前所未有的融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苏妙妙看时机成熟，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耶律王子，听说你们这次来，是想谈互市的事情？”
“正是。”耶律洪放下酒杯，神色认真了许多，“边境苦寒，我们对大乾的各种物资，需求量极大。尤其是王妃您的火锅底料，有多少，我们要多少。”
“要多少有多少，那是不可能的。”苏妙妙摇了摇手指，露出了商人的精明，“我这底料，配方复杂，手工炒制，产能有限。全卖给你们，我京城的店还开不开了？”
【饥饿营销，基本操作。得让他们知道，我的东西是稀缺资源。】
“那王妃的意思是？”耶律洪有些急了。
“我的意思是，咱们可以换个合作方式。”苏妙妙的眼睛闪闪发光，“单纯的买卖，是一锤子生意。但我们可以搞‘产业联动’。”
“产业……联动？”耶律洪和拓跋烈都听不懂了。
“我问你们，北狄什么最多？”苏妙妙问。
“牛羊！”拓跋烈想也不想地回答。
“这就对了！”苏妙妙一拍手，“你们可以为我的‘火凤祥’，专门提供最优质的牛羊肉。我给你们技术，教你们如何分割、保鲜，然后用你们的商队，运到大乾各地。这样一来，你们的牛羊不愁销路，我的店也有了稳定的顶级货源。”
她又指了指锅里的一些香料：“还有这个，我听说北地的草原上，也生长着一些独特的草药和香料。你们可以派人去采集，卖给我。我研发出了新的锅底，生意好了，大家一起分钱。”
“我们甚至可以合资，在边境开一个巨大的肉类加工厂！你们出牛羊和人力，我出技术和销路。这笔生意，可比单纯卖几包底料，要大得多吧？”
苏妙妙的一番话，为耶律洪和拓跋烈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他们从未想过，生意还可以这么做。这不是简单的买卖，而是将双方的优势捆绑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利益共同体。
拓跋烈听得目瞪口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耶律洪对这位秦王妃如此推崇。这个女人的脑子里，装的根本不是针头线脑，而是能让一个国家富裕起来的宏大构想。
“王妃……”耶律洪激动地站起身，“您……您说的，都是真的？”
“我苏妙妙谈生意，从不说假话。”苏妙妙举起酒杯，“只要咱们的条约能签成，第一个‘边境肉联厂’，我马上就能投钱！到时候，咱们的口号就是，让大乾和北狄的每一个人，冬天都有肉吃，有热汤喝！”
“好！”拓跋烈猛地一拍桌子，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第一次对苏妙妙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敬佩，“就冲王妃这句话，这杯酒，我敬你！”
一场看似无法解决的外交僵局，就在这一锅热气腾腾的火锅宴上，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轻松化解。
夜深人静，送走心满意足的北狄使团后，墨渊牵着苏妙妙的手，在月下漫步。
“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墨渊低声问，语气里满是欣赏。
“这叫‘经济一体化’。”苏妙妙得意地晃着脑袋，“用利益把大家绑在一起，谁想打仗，就得先掂量掂量，会不会砸了自己的饭碗。这可比签一万份和平协议都有用。”
她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墨渊：“不过，北狄这边稳住了，‘赤蝎’那边，你打算怎么办？安王死了，线索断了，他们就像藏在暗处的蝎子，总让人不安心。”
墨渊的眼神沉了下来，他从怀中，再次取出了那枚黑色的蝎尾针。
“线索，并没有全断。”他看着那枚尾针，缓缓说道，“打造这枚信物的金属，并非凡铁。我已派人查过，整个大乾，只有一处地方，出产这种玄铁矿。”
“哪里？”
墨渊吐出两个字，让苏妙-妙-的心，猛地一沉。
“南疆，旧靖王府的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