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式康复》
三月的雨下得没完没了。窗玻璃上，水痕交织成网，将外面的世界切割成模糊的色块。来来第三次把体温计从小来腋下取出，对着光线仔细看——37.8c，低烧。
“妈妈，我头不疼了。”小来坐在沙发上搭积木，小脸还是有些苍白。
“不疼也要多休息。”来来摸摸女儿的额头，温度确实不高，但那种温吞吞的热度更让人不安。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第一次高烧到39.5c，去医院确诊甲流，折腾五天好转；刚上两天幼儿园，又烧起来；好了一周，现在又开始低烧。像一场永远打不完的拉锯战。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是幼儿园老师发来的消息：“小来妈妈，今天班里又有三个孩子请假，都是反复发烧。疾控中心建议症状完全消失后至少观察一周再返校。”
来来放下手机，长长地叹了口气。丈夫老陈从卧室走出来，手里拿着车钥匙：“我得去公司一趟，有个紧急会议。”
“小来还在发烧。”来来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带着重量。
老陈脚步顿了顿：“这次不是低烧吗？你给她吃点药，我尽量早点回来。”
门关上了。来来坐在沙发上，听着雨声敲打窗棂，突然觉得疲惫从骨头缝里渗出来。小来靠过来，小手摸摸她的脸：“妈妈，你是不是也病了？”
“没有，妈妈就是有点累。”来来勉强笑了笑。
下午三点，小来的体温升到38.5c。来来喂了退烧药，看着女儿昏昏沉沉地睡去，心里那根弦越绷越紧。这种反复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第二天清晨，小来又恢复了精神，体温36.8c，完全正常。她甚至吃了一整碗粥，还嚷嚷着要看动画片。
“妈妈，我好了！”小姑娘在沙发上蹦跳。
“小心点，”来来按住她，“刚好，别又累着了。”
话虽这么说，但看着女儿活蹦乱跳的样子，来来心里还是松了口气。也许这次真的好了？
这种侥幸心理只持续了四十八小时。周六夜里，小来在睡梦中开始咳嗽。来来惊醒，开灯一看，女儿的脸又烧红了。
“妈妈，我冷......”小来蜷缩着，牙齿轻轻打颤。
体温计显示38.9c。来来呆坐在床边，突然很想哭。这种反复的折磨，比持续高烧更消磨人的意志。
老陈被动静吵醒，披着衣服走过来：“又烧了？”
“嗯。”来来低着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
“明天我去医院问问，”老陈声音里也带着疲惫，“这么反复总不是办法。”
周日清晨，儿童医院发热门诊依旧人满为患。来来抱着小来排队，听见周围家长的对话：
“我们家都反复三次了，每次好了去上学，回来又烧。”
“医生说这波病毒就这样，容易反复感染。”
“不是反复感染，”一个戴眼镜的爸爸纠正，“是病毒没清干净，免疫力一下降就又冒头。”
终于轮到他们。医生检查完小来的喉咙，又听了心肺：“肺部没问题，但扁桃体还是有炎症。这种反复发热的情况最近很多。”
“医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来来急切地问，“为什么总是好两天又发烧？”
“这波流感病毒的特点就是容易反复。”医生在病历上写着，“病毒会在体内潜伏，当孩子疲劳、受凉或者免疫力波动时，就会再次引起症状。一般要持续两到三周才能完全清除。”
“三周？”来来倒吸一口凉气。
“多休息，加强营养，可以适当用些增强免疫力的药。”医生开了处方，“最重要的是不要急着返校，给身体足够的恢复时间。”
从医院出来，老陈去取药，来来抱着小来坐在大厅的长椅上。旁边一个老太太正在安慰儿媳妇：“别着急，我孙子也是反反复复烧了快一个月，现在不也好了？这种病就是磨人。”
年轻妈妈擦着眼泪：“妈，我就是怕......怕留下什么后遗症。”
这种恐惧，来来感同身受。她搂紧怀里的小来，女儿身上传来的热度透过衣服灼烧着她的皮肤，也灼烧着她的心。
回到家，来来给幼儿园老师打电话请假。老师在电话那头叹气：“小来妈妈，你别太焦虑。咱们班现在有三分之一的孩子都在反复发烧。园长已经决定下周继续停课了。”
“其他孩子也这样？”
“嗯，有的比小来还严重。乐乐已经反复四次了，他妈妈都快崩溃了。”老师压低声音，“说实话，我们老师也害怕，好几个老师也病倒了。”
挂了电话，来来突然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场反复发热的战役里，无数家庭正在经历同样的煎熬。
新的一周，来来严格遵照医嘱。每天定时测体温，记录小来的状态，准备营养丰富的流食。老陈推掉了不必要的应酬，尽量早回家。
周二下午，小来体温正常，精神也不错。她坐在窗边画画，阳光照在她柔软的头发上，镀了一层金边。来来看着她，心里那种不安又悄悄冒头——这次是真的好了吗？
“妈妈，我画了我们家。”小来举起画纸，“这个是爸爸，这个是妈妈，这个是我。”
画上的三个人都笑着，手牵着手。来来接过画，鼻子突然一酸。
“画得真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
“妈妈，我什么时候能去幼儿园？”小来仰着小脸问，“我想张老师了，还想乐乐和琪琪。”
“等小来完全好了，不发烧了，就能去了。”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好？”
这个问题，来来答不上来。
夜里，她失眠了。拿起手机，在妈妈群里发了一条消息：“孩子反复发烧，大家都是怎么应对的？”
很快，回复一条接一条蹦出来：
“同款娃，已经反复五次了，心力交瘁。”
“我们试了中药调理，好像有点效果。”
“医生说这是正常过程，只能等。”
“我辞职在家专门照顾了，工作可以再找，孩子身体要紧。”
最后这条让来来心头一震。她翻了个身，看着身边熟睡的丈夫。如果她辞职在家照顾小来，经济压力全落在老陈一个人身上；如果不辞职，这样频繁请假，工作也岌岌可危。
成年人的世界，从来没有容易的选择。
周四，小来再次发热。这次热度不高，只有37.6c，但孩子明显没精神，窝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妈妈，我不想生病了。”小来小声说，“生病一点都不好玩。”
“妈妈知道。”来来把女儿搂进怀里，“我们小来很快就不生病了。”
话是这么说，但来来自己都不相信。这种反复已经持续了半个月，她开始怀疑会不会永远这样下去。
周五，老陈下班带回一个空气净化器。“同事推荐的，说能减少病毒传播。”他一边拆包装一边说，“不管有没有用，试试看。”
来来看着丈夫笨拙地研究说明书，突然说：“我在想，要不要请假一段时间，专心照顾小来。”
老陈手顿了顿：“工作怎么办？”
“可以请长假，或者......辞职。”来来声音很轻。
“别冲动。”老陈抬起头，“你现在辞职，等小来好了，再找工作不容易。我们再坚持坚持，也许下周就好了。”
“如果下周还好不了呢？下下周呢？”来来情绪有些激动，“医生说可能要三周，现在已经两周了，还在反复！”
“那也不能辞职！”老陈声音也提高了，“你知道现在工作多难找吗？”
小来被吵醒了，揉着眼睛站在卧室门口：“爸爸妈妈，你们在吵架吗？”
两人同时闭嘴。来来走过去抱起女儿：“没有吵架，爸爸妈妈在商量事情。”
夜里，来来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老陈的手伸过来握住她的：“对不起，我不该大声。”
“是我先激动的。”来来叹气，“我就是太累了，这种反复看不到头的感觉，太折磨人了。”
“我知道。”老陈握紧她的手，“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工作不能丢，孩子的病也要照顾。我们一起想办法。”
第二天，婆婆打来视频电话。老太太在屏幕那头仔细看了看小来的脸色：“孩子这是伤了元气了。来来，你得给她补补。我明天熬点鸡汤送过去。”
“妈，您别跑了，路上不安全。”来来赶紧说，“我学着做就行。”
“你会做什么？”婆婆嗔怪道，“我熬了让老陈去拿。这孩子反复发热，就是身体虚。得慢慢养，急不得。”
婆婆的话让来来突然醒悟——是啊，急不得。这半个月，她每天都盼着小来痊愈，每一次体温升高都像一次失败的宣判。也许，她需要接受这个过程就是漫长的，就是反复的。
周日，婆婆的鸡汤送来了。黄澄澄的汤装在保温桶里，打开盖子，香气扑鼻。小来喝了一小碗，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奶奶的汤有魔法。”小姑娘眨着眼睛说，“喝了身上暖暖的。”
周一，小来体温正常。周二，正常。周三，还是正常。
来来不敢高兴得太早，每天依然定时测量体温，注意观察。小来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开始在家里跑来跑去，笑声又回来了。
周四晚上，来来在家庭群里发消息：“小来连续五天没发烧了。”
瞬间，群里炸开了锅：
“太好了！”
“终于熬出头了！”
“还不能大意，再观察几天。”
婆婆直接打来电话：“先别急着送幼儿园，再养一周。彻底养好了再说。”
来来听从了建议。新的一周，她继续在家陪小来。她们一起读书、画画、做简单的游戏。阳光好的时候，就在阳台上晒太阳。
小来问：“妈妈，为什么我们要晒太阳能不生病？”
“因为太阳给我们维生素d，让我们变得强壮。”
“那我多晒晒，是不是就再也不生病了？”
来来笑了：“还是会生病的，但会好得快一些。”
是啊，还是会生病的。人生就是这样，健康与疾病交替，顺利与挫折共存。这次反复发热的经历，让来来明白了一个道理——康复不是一条直线，而是螺旋上升的过程。有时前进，有时看似后退，但总体是在向上。
两周后，小来终于重返幼儿园。送她到门口时，来来蹲下身认真地说：“如果觉得不舒服，一定要告诉老师，知道吗？”
“知道。”小来点头，然后凑到来来耳边小声说，“妈妈，我生病的时候你特别温柔。”
来来怔住了。
“虽然我不想生病，”小来继续说，“但我喜欢温柔的妈妈。”
看着女儿跑进幼儿园的背影，来来站在原地，很久没有动。她突然明白，这场持续了近一个月的反复发热，不仅考验着小来的身体，也重塑了她们母女的关系。在那些焦虑的日夜，她学会了更细致的观察，更耐心的陪伴，更温柔的坚持。
傍晚接小来回家时，老师笑着说：“小来今天状态很好，午睡睡得特别香。”
回家的路上，小来牵着妈妈的手，一蹦一跳地走着。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来来看着女儿活泼的背影，心里那块压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地。
晚饭时，老陈问：“这次是真的好了吧？”
“应该是。”来来给小来夹了一筷子青菜，“但就算再反复，我们也不怕了。”
“为什么不怕了？”小来问。
“因为妈妈知道怎么照顾你了。”来来摸摸女儿的头，“也知道生病总会好的，只是需要时间。”
夜里，来来翻开这一个月来的体温记录本。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记录着小来每一次发热和退热的时间。她翻到最后一页，在空白处写下：
“3月28日，体温36.7c，精神好，食欲佳。连续十天无发热。这场战役，我们终于赢了——不，不是赢了病毒，而是学会了与疾病共处，学会了在反复中坚持，在不确定中保持希望。”
窗外，春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但这一次，来来不再觉得压抑。因为她知道，雨总会停，病总会好，而她们一家人在这个春天学会的耐心与温柔，将会伴随她们走过未来所有可能的风雨。
小来在梦中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什么。来来俯身倾听，听见女儿说：“妈妈......不怕......”
是的，不怕。来来微笑着关上台灯。因为最难的时刻已经过去，而她们比从前更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