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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都市言情 > 神医胡老扁 > 第128章 以身试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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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药的石洞里,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粗陶药罐在红泥小炉上咕嘟作响,翻滚着深褐色的药汁。

气味浓烈而复杂,既有麻黄、细辛的辛窜,又有附子久煎后特有的沉厚焦香,混杂着雄黄、朱砂的矿物气息,以及茯苓、泽泻的淡泊,最后被大量生姜的辛辣稍稍调和。

柱子紧盯着火候,额头上满是汗珠,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胡老扁则闭目凝神,坐在一旁,手指微微悬空,仿佛在感应着药气在罐中翻滚交融的每一丝变化。石台上,摊开着几张写满药材名、分量、煎煮时辰的糙纸,墨迹犹新,涂改多处。

麻黄附子细辛汤合五苓散加减,佐以微量雄黄、朱砂,辅以石菖蒲、郁金,重用生姜、大枣。理论上方剂君臣佐使已备,但具体分量搭配,尤其是附子、细辛这类有大毒亦有大用的峻药,与雄黄、朱砂等矿毒药物的配合,差之一钱,可能便是无效与伤身、甚至夺命的区别。

石虎作为第一个试用者,服药已过两个时辰。他躺在隔壁简单布置的观察铺位上,由红牡丹照看。药后先是浑身发热,微有汗意,自诉骨节酸痛似有减轻,但随之而来的是心悸、口干,并呕吐了一次。此刻正昏昏沉沉睡着,脉搏较前稍有力,但节律不齐,舌苔依旧白腻。

“附子之毒未全去,或与雄黄相激,伤及心阴胃气。”胡老扁睁开眼,声音沙哑,“方中炙甘草用量需增,麦冬、五味子或可加入以护心敛气,黄连少许反佐,兼清可能郁而化热之毒。生姜用量再加。”

他提笔修改方子。这已是第三次调整。时间不等人,每调整一次,重新煎药、试用、观察,至少需大半日。而营地及石家寨中,出现乏力、嗜睡、低热症状者,已增至二十余人。更可怕的是,根据老耿他们紧急探查反馈,周边至少有三个村寨的百姓,也开始流传类似的“懒病”、“瘟疲症”,人心惶惶。

王雷像困兽一样在洞外踱步,偶尔掀帘探头,看到胡老扁苍白却沉静如石刻的侧脸,又咬牙退开。他刚刚得到消息,县城里的“济生堂”果然开始行动了。

他们打出“义诊施药,专治时令怪病”的幌子,在城门口摆开摊位,穿着白大褂的“大夫”(实为日伪人员)给前来求诊的百姓发放用蜡丸封好的“特效药”,声称是“皇军从东洋带来的新药,专克水土不服、体虚乏力”。已有不少病急乱投医的百姓领取服用,据说“服药后精神短时提振”,引得更多人前往。

毒计正在按部就班地展开。每一刻拖延,就意味着更多人中毒更深,更多人心可能被那包裹着糖衣的毒药蛊惑。

“先生,新方煎好了。”柱子将滤出的药汁倒入碗中,深褐近黑,气味比之前更为辛烈扑鼻。

胡老扁接过药碗,没有立刻让柱子送去给症状次重的病患试用。他凝视着碗中晃动的药液,目光深邃如潭。胸口的旧伤因连日劳心费神,隐隐作痛,提醒着他自己也是重伤初愈之躯。

“柱子,”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你说,此方若再经一两人试用调整,能否成确切之效?”

柱子一愣,老实答道:“先生医术通神,必能……只是,怕是需要再试两三次,方能稳妥……”

“我们没有两三次的时间了。”胡老扁打断他,目光从药碗移向柱子年轻而焦虑的脸,“鬼子不会给我们时间。每多试一次,就有更多乡亲受害,更多人心沦陷。而且,”他顿了顿,“病患体质各异,中毒深浅不同,一人之反应,未必能推及众人。我需要更直接、更清晰地感知此药在体内的每一点变化,君臣何者当增,何者当减,毒性如何化解,药力如何导引。”

柱子猛然明白了什么,脸色瞬间惨白:“先生!您……您不可以!您伤还没好!这药如此峻烈,万一……”

“正因我伤未全愈,气血未充,经络敏感,对药力与毒性的反应才会更明显。”胡老扁语气淡然,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且我通晓医理,神识尚可内视,能比常人更细微地体察药力走向、毒性蛰伏之处。这是最快找到最效、最稳妥方剂的方法。”

“不行!绝对不行!”柱子扑过来,想抢过药碗,“要试也是我来试!我年轻,身体壮实!”

胡老扁抬手挡住他,眼神温和却不容置疑:“柱子,你的心意我明白。但辨药识毒,非仅凭体魄。你根基尚浅,若毒性暴发,恐难自持,亦难精准描述感应。此事,唯我可为。”

这时,听到动静的王雷和红牡丹也冲了进来。得知胡老扁要亲自试药,王雷急得眼睛都红了:“老胡!你疯了!你是咱们的主心骨!你要是出了事,这摊子怎么办?解毒怎么办?绝对不行!”

红牡丹更是泪水涟涟,抓住胡老扁的衣袖:“胡先生,求您了,再想想别的法子……肯定还有别的办法的……”

胡老扁轻轻拍了拍红牡丹的手背,转向王雷,目光澄澈而坚定:“王队长,正因我是主心骨,才必须如此。若因我畏缩迟疑,延误时机,导致更多人毒发、人心离散,那我才是真正的罪人。医者,有时便需以身为度,以命为衡。此非匹夫之勇,而是职责所在。”

他环视三人,缓缓道:“我意已决。你们在此为我护法。柱子,记录我服药后每一刻的感受与体征变化,不得有误。王队长,若我……若有失控或危象,以银针刺我人中、十宣、涌泉等穴急救,方剂调整方向,我已大致写下,存于那边石匣中。”

说罢,不再给众人劝阻的机会,他端起那碗仍有些烫口的、气味辛烈刺鼻的药汁,送到唇边。

浓稠、苦涩、辛辣、带着矿物腥气的液体滚入喉中,所过之处,如同一道火线烧灼。胡老扁屏息,将一碗药尽数饮下。空碗放下,发出一声轻响,在寂静的石洞中格外清晰。

他立刻盘膝坐下,五心朝天,闭目凝神。外界的惊呼、哭泣、焦急的踱步声,渐渐从他意识中淡去。全部心神,都内敛于自身。

起初,是胃脘处一团烈火轰然腾起!附子、细辛、麻黄等大辛大热之药力,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猛烈爆散开来,顺着经络向四肢百骸冲撞。他能“感觉”到,那股一直沉滞在经络脏腑深处的、阴寒粘腻的“毒气”,被这股热力一激,骤然“惊醒”,开始躁动、逃窜。

热力与毒气在体内交锋。胡老扁浑身剧震,皮肤瞬间变得通红,汗出如浆,却不是舒爽的热汗,而是粘腻冰冷的“药汗”。骨骼深处传来针刺般的酸痛,那是沉毒被拔动的征兆。

紧接着,心悸袭来!心跳如奔马,不受控制,仿佛要撞破胸腔。是附子余毒?还是雄黄、朱砂与体内沉毒产生了不可预知的反应?喉头泛起腥甜。

“先生!”柱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记录的手抖得不成样子,“面色赤红,大汗,呼吸急促,脉……脉象疾数紊乱!”

胡老扁强忍不适,以神识引导。他“看”到那股辛热药力太过霸烈,虽能冲开毒郁,却也灼伤阴液,扰动心火。心脉受损,旧伤处亦被牵动,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减……麻黄五分,细辛三分。”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字句,“加……生地一两,玄参八钱,丹参五钱……滋心阴,清营热……黄连加至一钱半,折其上冲之火……”

柱子慌忙记录。

热浪稍缓,但阴寒沉毒被搅动后并未完全散去,反而与部分热邪纠结成新的、更粘稠的湿热浊气,盘踞在中焦脾胃,并试图上蒙清窍。胡老扁开始感到头晕目眩,恶心欲呕,意识出现阵阵模糊。舌根发僵,几乎无法言语。

“浊气……上泛……蒙蔽……”他勉力抬手,指了指石台上另一张纸,上面写着备用的几味芳香化浊药。

红牡丹泪流满面,却看懂了,颤声道:“是……是藿香、佩兰、白豆蔻吗?”

胡老扁极其轻微地颔首。

新的药材被紧急加入正在煎煮的第二罐药中。药气再变,辛热中透出醒脾的芳香。

然而,更大的危机悄然降临。那被反复冲荡、却未能完全导出的沉毒,似乎被激怒了,或者说,找到了药力循环中的一个薄弱点——胡老扁胸口那处曾被子弹贯穿、刚刚愈合的旧伤!那里经络本就不畅,气血运行素来迟滞。

一股冰寒彻骨、带着强烈腐蚀感的毒气,猛然凝聚,如同毒蛇,狠狠噬向旧伤处!

“呃啊——!”胡老扁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身体猛地弓起,双手死死捂住胸口,指节青白。脸色由赤红瞬间转为骇人的青灰,冷汗不再是热汗,而是冰凉的、黄豆大的汗珠,瞬间湿透重衣。

“老胡!”王雷目眦欲裂,就要上前施针。

“别动!”胡老扁嘶声喝道,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他在经历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仿佛有无数冰针在伤口内搅动,又似有阴火在灼烧骨髓。但他残存的神识,却像暴风雨中的灯塔,死死锁定着那股毒气的走向与特性。

“原来……如此……”他在极致的痛苦中,反而捕捉到了一丝明悟。此毒阴寒沉滞,却内蕴一股诡异的“郁火”,遇正气则蛰伏耗损,遇辛热则躁动上冲,遇阴柔则粘滞下沉,遇旧伤、虚弱处则如蚁附膻,集中侵蚀!难怪症状矛盾,缠绵难去!

“需……需有一味药,能深入血分,搜剔络邪,引药直达病所,又能解毒散结,且其性……不能太热,亦不能太寒……”他脑海飞速旋转,无数药材特性流过。《本草纲目》……《神农本草经》……民间验方……曾在沪上接触过的些许西医药理……

突然,一个名字如同闪电划过脑海——蚤休!(即七叶一枝花,重楼)此物苦寒,有小毒,却能清热解毒,消肿止痛,尤善治痈肿疔毒、蛇虫咬伤,能入血分,散结力强。更有民间传说,其能解“山岚瘴气”之毒!

“加……蚤休,五钱,不,七钱……捣烂,同煎……”他几乎是耗尽最后力气吐出这句话。

柱子记下,疯了似的跑去处理新加的蚤休。

胡老扁的意识开始模糊,冰冷的黑暗如同潮水般从四周涌来,要将他吞噬。胸口的剧痛似乎麻木了,身体仿佛在不断下坠。耳边响起王雷和红牡丹带着哭腔的呼喊,柱子慌乱的奔跑声,都显得那么遥远……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那新加入蚤休后煎得、匆匆灌入他口中的药汁,带来了最后一股力量。蚤休的苦寒清冽,仿佛一股清泉,注入了那燥热与阴寒交织、浊气弥漫的“战场”。它没有盲目冲撞,而是如同灵蛇,径直钻向那盘踞在旧伤处、最为阴毒凝聚的毒气核心,将其包裹、分化、消融……

剧痛如退潮般缓缓减轻。冰寒的感觉开始消散。胡老扁猛地吸进一口气,如同溺水之人浮出水面,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几口带着暗黑色血丝的浓痰。

“先生!”“老胡!”

众人围拢过来,只见胡老扁脸上的青灰死气渐渐褪去,虽然依旧苍白如纸,浑身湿透虚脱,但眼神却重新有了焦距,甚至闪过一丝微弱却明亮的光彩。

他极度疲惫地扯了扯嘴角,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无比的确信:“方子……成了。减麻黄、细辛,增炙甘草、生地、玄参、丹参、黄连,加藿香、佩兰、白豆蔻化浊,关键……是加入蚤休,搜剔络邪,直捣病所……此乃……破毒关键……”

言毕,他头一歪,彻底昏厥过去,但脉搏虽弱,却已趋于平稳,不再紊乱。

石洞内,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压抑的欢呼与更汹涌的泪水。柱子捧着那张涂改得密密麻麻、最终定型的药方,如同捧着千钧重宝,手抖得厉害,却紧紧攥住。

王雷红着眼睛,小心地将胡老扁放平,盖上薄被,对着昏迷的胡老扁,重重地、无声地抱了抱拳。

以身试药,九死一生。医者仁心,重于泰山。这用生命奉险换来的方剂,不仅是解毒的希望,更是刺破鬼子毒雾阴谋的第一道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