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林凡走进神经内科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动物园，而他就是那只刚来的珍稀动物。
所有人的目光，不论男女老少，都带着一种复杂的、黏糊糊的情绪，牢牢地粘在他身上。
那台崭新的德国进口神经功能检测仪，正安静地立在墙角，像一尊昂贵的图腾，无声地宣告着林凡如今在科室里超然的地位。
“凡哥！我的神！”王浩第一个滑了过来，一把揽住林凡的肩膀，激动得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你快看，宝贝啊！主任早上来回摸了八遍，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就差给它上三炷香了！”
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凑到林凡耳边：“我听说，主任连夜开会，决定把今年唯一一个去京城参加全国神经内科学术研讨会的名额给你，全院都羡慕疯了！”
林凡把自己的包放进柜子，面色如常：“哦，是吗。”
“是吗？就这？”王浩一脸恨铁不成钢，“那可是京城！国内神经科最高级别的会！能去那儿露个脸，回来履历上都是烫金的！你这反应，跟楼下王大爷听说鸡蛋降价两毛钱似的。”
林凡瞥了他一眼：“不然呢？要我抱着主任的大腿哭着感谢他？”
正说着，科室主任陈海生就端着个保温杯，满面红光地走了过来。他看着林凡的眼神，充满了慈爱，就像在看自己最出息的亲儿子，不，比那还亲。
“小林啊，来来来。”陈主任亲热地拉着林凡到一边，声音压得低，却难掩兴奋，“昨天周董送的设备，真是……太及时了！解了我们科室的大难题啊！”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对了，下周京城有个全国性的学术研讨会，水平很高。科室研究决定，派你去学习学习，开阔一下眼界。机票酒店全包，就当是……科室给你的奖励了。”
陈主任说得一脸公事公办，但眼里的那点“你懂的”的意味，几乎要溢出来了。
这哪里是奖励，这分明是进贡。
用周文斌送的人情，再反过来讨好林凡，这算盘打得，京城都能听见响。
林凡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正愁用什么理由去京城，这枕头就递过来了。
“谢谢主任，我会认真学习的。”他点点头，接受得干脆利落。
陈主任见他答应，笑得更开心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目送着陈主任心满意足地走开，王浩凑了上来，一脸钦佩地竖起大拇指：“凡哥，你现在就是咱们科的吉祥物，不对，是财神爷。以后谁惹你不高兴了，你咳嗽一声，主任都能把他发配到非洲去。”
林凡懒得理他，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
是一封加密邮件，发件人未知，但林凡知道是谁。
他点开邮件，里面是一个需要密码解压的文件包。他输入了昨天周文斌车牌号的后四位，文件瞬间解开。
屏幕上，出现了一份无比详尽的文档。
【杨成杰，男，54岁，京城协和医院副院长，神经外科主任。】
下面，是杨成杰未来一个月的全部行程安排。
周一上午8点，院内高层例会；周二全天，门诊；周三上午，飞往沪市参加学术论坛，入住xx酒店行政套房；周五下午返回京城……
行程细致到了他每周三和周五下午会去协和附近的“清心茶馆”喝一杯龙井，习惯坐靠窗的第二个位置。甚至连他日常代步的几辆车，奥迪A8、奔驰S级、以及一辆极其低调的丰田皇冠，车牌号都一一列明。
最后，一行加粗的黑体字标注着：
【三天后，将作为特邀嘉宾，出席在北京国际会议中心举办的“全国神经内科学术研讨会”，并做开幕致辞。】
林凡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动，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周文斌的效率，比他想象的还要高。这份资料，已经不是简单的信息收集，而是全天候、无死角的监控。
看来，那十年生不如死的折磨，已经把这位江城土皇帝变成了一头只听从自己命令的恶犬。
而这条恶犬，如今递上了最锋利的獠牙。
研讨会。
和陈主任给他的“奖励”，完美地对上了。
林凡关掉手机，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棋子，都指向了三天后的北京。
……
晚上回到家，苏晚晴已经准备好了晚餐。
暖黄的灯光下，饭菜的香气和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混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名为“家”的温暖结界。
“今天回来得挺早。”苏晚晴给他盛好饭，眉眼弯弯。
“嗯，不忙。”林凡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为自己夹菜的自然模样，心里那点因为杨成杰而升起的戾气，不知不觉就散去了大半。
他想守护的，就是眼前这份宁静。
“对了，跟你说个事。”林凡扒了两口饭，装作很随意地开口，“过两天，我可能要去趟北京。”
苏晚晴夹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那个瞬间很短，但林凡还是看见了，她眼底的光，轻轻晃了晃。
“去北京？”她很快恢复了自然，甚至还笑了笑，“是出差吗？”
“嗯，医院派我去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三天。”林凡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她的表情。
“那很好啊，是好事。”苏晚晴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她给林凡碗里又夹了一块排骨，“北京现在天气应该不错，就是有点干，你记得多喝水。”
她表现得太正常了，正常到反而有些不正常。
就像一个知道家里藏着秘密的孩子，在大人提起某个关键词时，会刻意表现得更加天真无邪。
“你在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带的东西？”林凡试探着又问了一句。
苏晚晴摇了摇头，笑容依旧完美：“没有啦，你安心开会就好。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可以跟我说，我在那边……也认识几个人。”
她说完，便低头专心吃饭，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林凡没有再问。
他知道，她口中“认识的几个人”，恐怕能量大到能让整个京城抖三抖。
这顿饭的后半段，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温馨的气氛里，多了一丝无法言说的微妙张力。
夜里，苏晚晴睡得很沉，呼吸均匀。
林凡悄悄起身，走到阳台。
他没有抽烟，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窗外城市的璀璨灯火。
他拿出手机，订了一张三天后飞往北京的机票。
订票成功的提示信息跳出来，冰冷的电子字符，像是一张即将拉开大幕的演出票。
他不是去参加什么研讨会。
他是去给一个叫杨成杰的人，做一次深入骨髓的“诊断”。
至于那个神秘的，让苏晚晴想要逃离的“京城苏家”……
林凡的目光投向沉沉的夜空。
如果它非要挡在自己和这份安宁之间，那他不介意，亲手把它搬开。
或者，砸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