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看着手机屏幕上那条短信，久久没有动作。
凌晨的空气微凉，他站在医院宿舍的窗前，整个城市还在沉睡，只有远处的路灯连成一片昏黄的光海。
【杨成杰，京城协和副院长。此事与京城苏家有关。】
周文斌发来的信息，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里激起了无法平静的涟漪。
杨成杰，协和副院长。这个名字的分量，林凡清楚。但真正让他心神不宁的，是最后那四个字。
京城苏家。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冰凉的边缘，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苏晚晴的脸。
她靠在自己肩膀上时安然的睡颜，她谈论工作时眼里的光，她为自己捂热冰冷的手时掌心的温度……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温暖。
可这个“苏家”，和她有没有关系？
林凡忽然想起一些被他忽略的细节。苏晚晴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贵气，那不是金钱堆砌出的浮华，而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和从容。她对很多奢侈品如数家珍，却从不炫耀，只当是寻常事物。她偶尔会说起小时候在北京学过马术和古琴，但每次都点到即止，像是怕说多了会泄露什么。
之前，林凡只当她是家境优渥的富家女。
可现在，“京城苏家”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的温情脉脉，露出了背后可能存在的万丈深渊。
十年前，一场针对周文斌的阴谋，牵扯出一个副院长，还指向了京城一个神秘的大家族。而自己，为了守护眼前的安宁，一脚踏了进去。
如果……如果苏晚晴真的和那个苏家有关，那自己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是在帮她，还是在与她背后的家族为敌？
林凡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无力的烦躁。这种感觉，比面对任何疑难杂症都让他棘手。
他关掉手机，拉上窗帘，将自己重新丢进黑暗里。
……
第二天，林凡刚踏进神经内科，就感觉气氛不对。
科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装了雷达，齐刷刷地锁定了他。那眼神里混杂着敬畏、好奇，还有掩饰不住的羡慕。
“凡哥！”王浩像一颗炮弹般冲过来，抓住林凡的胳膊，激动得满脸通红，“出大事了！”
林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科室角落里，赫然多了一台崭新的、泛着金属光泽的庞然大物。那是一台德国进口的最新款神经功能检测仪，价值七位数，是他们科室主任申请了两年都没批下来的宝贝。
机器旁边，放着一张烫金的卡片。
“周氏集团赠，江城第一人民医院神经内科。”王浩压着嗓子，把卡片翻过来，指着背面一行小字，“你看这儿！”
那是一行手写的、力道遒劲的字：
“聊备薄礼，赠林凡医生。”
整个办公室瞬间炸开了锅。
“我的天，这……这是周董送的？”
“指名送给林医生的？这手笔也太大了！”
“这哪是送礼，这是送了个金矿啊！”
王浩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搂着林凡的肩膀，挤眉弄眼：“凡哥，我昨天说什么来着？周董不是看上你了，这是直接下聘礼了啊！这台机器就是嫁妆！你从了得了，以后咱们科室的设备，不就全靠你这个‘皇后’一句话了？”
周围偷听的小护士们再也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科室主任闻讯赶来，看着那台新机器，激动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他看向林凡的眼神，已经不能用看晚辈来形容了，那简直是在看一尊行走的财神爷。
“咳咳，小林啊，”主任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领导的威严，“这个……周董太客气了。你……你替科室好好谢谢人家。”
林凡被吵得头疼，他拨开王浩的爪子，淡淡地开口：“主任，说明书研究一下，看看这机器能不能连蓝牙放歌，上班怪闷的。”
王浩的笑容僵在脸上。
主任的嘴角抽了抽。
整个办公室的人，看着林凡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脑子里同时冒出一个念头：这位爷，是真的牛。
林凡没理会众人的惊愕，独自走到窗边，掏出手机。
他没有再去看周文斌发来的那条信息，而是打开了浏览器，输入了两个关键词。
杨成杰，京城协和副院长。
搜索结果立刻弹出，满屏都是关于他的正面报道。国内神经外科领域的权威，享受国家特殊津贴的专家，发表过上百篇核心期刊论文，主刀过无数高难度手术。照片上的杨成杰，五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面容儒雅，眼神温和，看起来就是那种典型的学者型官员。
履历光鲜得找不到一丝污点。
林凡的指尖在屏幕上划过，又输入了另外四个字。
京城苏家。
这一次，搜索结果却寥寥无几。
除了几条陈年的、语焉不详的财经新闻，提到某个神秘的“苏氏财团”外，再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没有家族成员的介绍，没有产业的详细列表，更没有八卦绯闻。
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没有新闻，本身就是最大的新闻。
这说明，“苏家”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能量，已经大到足以抹去它在公共领域的一切痕迹。
林凡关掉手机，心里有数了。
周文斌在这场游戏中，连当棋子的资格都没有，他顶多算是棋盘上的一粒灰尘，被一阵风吹来，又被另一阵风吹走，死活都无足轻重。
而自己，现在正迎着这阵风，走了上去。
……
晚上，林凡回到家，苏晚晴已经做好了一桌菜。
温馨的灯光下，她穿着居家的棉质长裙，长发松松地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看到林凡回来，她很自然地接过他的外套，递上一杯温水。
“今天医院是不是很忙？看你有点累。”她轻声说。
“还行，收了个大件礼物。”林凡笑了笑，换了鞋。
饭桌上，两人聊着些日常琐事，气氛一如既往的温馨。
林凡看着对面小口吃饭的苏晚晴，心里那个盘旋了一天的问题，还是没忍住。
他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今天看新闻，说北京那边沙尘暴，天气不太好。”
“是吗？春天是这样。”苏晚晴夹了一筷子青菜到他碗里。
“你……很久没回北京了吧？”林凡状似随意地问。
苏晚晴拿筷子的手，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
那动作很细微，快到几乎无法察觉。但林凡的眼睛，却精准地捕捉到了。
“嗯，好几年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变化，但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那边太干燥，人也多，规矩也多，没江城自在。”
她说完，便低头继续吃饭，没有再看林凡。
规矩多。
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凡心中某个猜测的门锁。
普通家庭，哪来那么多“规矩”？
林凡没有再追问下去。他知道，再说下去，这份温馨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他只是默默地吃着饭，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
他几乎可以确定，苏晚晴和那个神秘的“京城苏家”，脱不了干系。她来到江城，或许就是为了逃离那些所谓的“规矩”。
而魏长青的案子，周文斌的病，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那个她想逃离的地方。
吃完饭，苏晚晴去收拾厨房。林凡站在客厅，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女人，他想守护。
可守护她，似乎就意味着，要与她背后那个深不可测的庞然大物为敌。
林凡走到阳台，点了一根烟。
他很少抽烟，除非心烦意乱。
夜风吹过，烟雾缭绕。他脑中的线索，逐渐清晰。
魏长青案，是为了打击江城的某个苏家分支或对头。周文斌的病，是十年前那场风波的后续手段，是警告，也是惩罚。主谋杨成杰，执行者高宏博和秦明，背后是京城苏家。
这是一张织了十年的网。
而自己，因为要治好周文斌，必须扯断这张网。
扯断它，就必然会惊动织网的人。
林凡吐出最后一个烟圈，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他眼神里的迷茫和烦躁，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躲是躲不掉的。
既然已经入局，那就把这棋盘，彻底掀了。
他拿出手机，找到周文斌的号码，编辑了一条新的信息，内容比上一次更加直接，也更加不容置喙。
【我要杨成杰未来一个月，所有公开的行程安排。越详细越好。】
信息发送成功。
林凡收起手机，转身回到客厅。苏晚晴已经洗好碗，正在泡茶。
“怎么去抽烟了？”她闻到了他身上的烟味，微微蹙眉。
“没什么，想点事。”林凡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能闻到她头发上洗发水的清香。
“别担心，”他低声说，“一切有我。”
苏晚晴的身体放松下来，靠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
她不知道，他说的“一切”，到底包含了什么。
而他，已经做好了为这份安宁，去面对一场狂风暴雨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