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东宫偏殿的灯还亮着。沈知意坐在桌前,手里拿着笔,纸上写的是昨晚定好的审讯计划。她看了一遍又一遍,总觉得哪里不够。
秦凤瑶靠在门边,外袍披在身上,眼睛一直看着地牢的方向。她没睡好,脑子里全是那个眼线头目最后看他们的眼神——不害怕,也不紧张,好像早就想好了不说一个字。
“他要是死活不开口呢?”秦凤瑶问,“我们准备这顿饭,真能比命还重要?”
沈知意放下笔:“那就让他知道,不说,连饭都吃不上。”
话刚说完,小禄子从外面进来,脚步很轻。他手里捧着一个暗红色的木盒,盒子上有火漆封口,写着“即刻呈递”。
“是陛下身边的大太监亲自送来的。”小禄子把盒子放在桌上,“说是寅时出宫,必须交到东宫主理人手上。”
沈知意伸手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封密信。她快速看完,呼吸停了一下。
这时萧景渊也进来了,手里还提着昨夜剩下的蟹黄包纸袋。他看到两人的表情,停下脚步。
“出什么事了?”
沈知意把信递过去:“皇帝知道我们在查谁了。”
萧景渊接过信,扫了一眼。信上写着那人的真名、老家在哪、家里有几亩田,还有他帮贵妃党收钱、挪用商户银子养打手的事。事情败露后,贵妃那边直接断了联系。
“这不是线索。”萧景渊低声说,“这是把人扔出来当替罪羊。”
秦凤瑶凑过来看了一眼,冷笑:“难怪他不怕。原来背后的人已经不要他了。”
沈知意拿起笔,在原计划上改。她把“家宴诱供”四个字圈起来,在旁边写下新安排。
“现在不一样了。”她说,“我们可以先给他一条活路,再告诉他,这条路马上就要没了。”
萧景渊点头:“那就按原计划摆饭,但加点东西。”
“加什么?”
“让小禄子送饭的时候,带一句话。”萧景渊看着小禄子,“你说:‘西市李记布庄的掌柜昨夜被抓,抄出兵器和血契,今早押去刑部大牢,没人救得了他。’”
小禄子立刻明白:“意思是,同伙已经落网?”
“对。”秦凤瑶接话,“再让他看看这个。”她从密信里抽出一页副本,上面有眼线头目签字画押的账单,“不用明说,就放在饭盒边上,让他自己看见。”
沈知意摇头:“不能放真的。万一他抢过去撕了,反而坏事。”
“那就做一份假的。”萧景渊说,“字迹一样,墨色旧一点,看起来像真的就行。”
秦凤瑶笑了:“他一看,心就乱了。饿着肚子闻着香味,再看到自己签过的字,肯定坐不住。”
“还不止。”沈知意提笔写新指令,“让老张做饭时多花点心思——饭要香,汤要热,端进去的时候,香味先飘进去。”
“人饿极了,鼻子最灵。”萧景渊说,“一闻到味道,身体比脑子快。”
小禄子记下要点,准备去安排。
“等等。”沈知意叫住他,“这次送饭,不能只放门口。”
“那怎么办?”
“你亲自端进去,放在他面前桌上。不说话,不看他。放下就走。但如果他问话……”
“我就说一句。”小禄子接道,“‘这顿饭是你最后的机会。吃完,还能活命。不吃……就跟西市那个一样。’”
沈知意点头:“可以。”
秦凤瑶转身往外走:“我去地牢看看通风口。今天这屋子,必须能把声音传进去。”
“别太大声。”沈知意提醒,“我们要他听见,不是让他警觉。”
“我知道。”秦凤瑶回头,“我会让侍卫在隔壁假装聊天,说‘京兆尹连夜抄家’‘抓了好几个’这种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听清。”
沈知意看向萧景渊:“你也别只管厨房的事。等会儿他要是动摇了,得有人马上接话。”
萧景渊点头:“我守在偏殿。有动静,我立刻过去。”
沈知意开始抄密信里的关键证据。她用普通黄纸,字迹工整,像官府文书。抄完一份,递给小禄子:“这份送去老张那里,做完菜贴身带着,不准离身。”
“是。”
“另一份,等会儿藏在饭盒夹层里。”她看向秦凤瑶,“你找个人,穿囚衣混进去,装成打扫的杂役。饭一端进去,就把这份‘证据’塞进墙缝。”
秦凤瑶想了想:“让阿七去。他在刑部干过,手脚快,脸生。”
“好。”沈知意说,“塞完马上撤,别被人发现。”
萧景渊走到窗边,天边开始发白。他手里还捏着那个纸袋,里面是昨夜剩下的半个蟹黄包。
“我一直觉得。”他忽然说,“人不怕死,怕的是死得不明不白。更怕家人受牵连。”
沈知意抬头看他。
“所以我们还得让他知道。”萧景渊转过身,“只要他说实话,家里人就能保住。田产不动,孩子也能平安长大。”
“这话谁来说?”秦凤瑶问。
“你不行,太凶。”萧景渊看着她,“我也不能去,他是犯人,我是太子,一见面就压着他。”
“那就我来。”沈知意说,“我穿素衣,像去探亲的样子。不说一句话,只留一封信,写明‘归顺者家属不受牵连’,盖上东宫印。”
“好。”秦凤瑶点头,“这样一来,他是活是死,全在他自己选。”
小禄子回来复命:“老张已经开始备菜,火候正合适。西域奶酥已经捏好,宽面也擀好了。”
“食材双份都准备了?”沈知意问。
“都齐了。”小禄子答,“酒糟、蜜饯、鱼羹,样样都有两份。”
“去告诉老张。”沈知意说,“今天这顿饭,不只是做饭。是救人,也是破局。”
小禄子应声而去。
偏殿安静下来。
萧景渊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渐渐亮起的天光。
秦凤瑶检查完地牢回来,手里拿着一张布条。她摊在桌上。
“通风口没问题。”她说,“声音能传进去,外面听不见里面。”
沈知意正在整理最后一份文件。她把皇帝给的情报重新装进木盒,锁好。
“等会儿提审开始前。”她说,“先把那份假账单放进饭盒夹层。阿七提前十分钟进地牢,藏好证据。小禄子准时送饭,一句话不多说。”
“我带人在外面守着。”秦凤瑶说,“一旦他有反应,立刻通报。”
“我在这里等消息。”沈知意说,“只要他松口,马上启动下一步。”
萧景渊没再说话。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袋,轻轻放在窗台上。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鸡鸣。
天亮了。
小禄子最后一次确认流程。他穿上干净的青布衣,把手洗了三遍,确保没有油味。
老张那边传来消息:菜已出锅,香气扑鼻。
阿七换好囚衣,准备进地牢。
秦凤瑶披上轻甲,腰间挂刀,走向地牢通道。
沈知意坐在案前,铺开一张新纸,写下四个字:审讯记录。
笔尖落下,墨迹未干。
萧景渊站在偏殿门口,望着地牢方向。
风吹过来,窗台上的纸袋轻轻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