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缕硝烟终于随着地平线上那轮残阳一同沉入大地,泰拉大陆迎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由钢铁与意志强行塑造的“和平”时代。战争的创伤被时间和新秩序缓慢地覆盖,如同积雪掩埋了战场的痕迹。对于绝大多数挣扎求生的普通人而言,宏大的帝国叙事与血腥的征服历史,终究要让位于每日的柴米油盐,让位于对生存与温饱最朴素的渴望。
新生的太阳,或许并非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称之为“希望”,但它确实带来了与战乱时期截然不同的、一种名为“稳定”的微光。在这片被叙拉古帝国重新整合的广袤土地上,生活,以一种顽强而扭曲的姿态,开始了新的轮回。
城市得到了修复,尽管风格统一而冰冷;乡村恢复了耕作,尽管赋税沉重;工厂的汽笛再次鸣响,尽管生产的目的不再自由。街道上,帝国巡逻队的脚步声取代了炮火的轰鸣,学校里,孩子们朗朗读书声的内容变成了对帝国的效忠,市场里,也开始重新出现了不同口音的吆喝与讨价还价。
一种压抑的、却真实存在的生机,在帝国的框架下,如同石缝间钻出的野草,悄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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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萨斯总督区,狼砧城(原圣骏堡),东区集市。
这里曾是战争中最惨烈的巷战区域之一,如今,断壁残垣已被清理,原地建立起了一片规划整齐、 albeit 风格粗犷的集中贸易区。来自帝国各地、甚至是被纳入帝国疆域的原各国商贩,在此汇聚,售卖着形形色色的商品。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混合气味:乌萨斯传统熏肉的浓烈、卡西米尔烤麦饼的焦香、莱塔尼亚香料的独特芬芳、哥伦比亚合成食品添加剂的人工甜腻,以及……无处不在的、属于帝国士兵的皮革与钢铁的气息。
就在这喧嚣而充满烟火气(尽管这烟火气也带着帝国的烙印)的集市中,一个与周遭环境有些格格不入的身影,正懒洋洋地闲逛着。
是拉普兰德。
她没有穿着那身象征无上权力的皇帝礼服或冰冷的动力铠甲,仅仅是一套用料考究但款式简单的黑色便装,银灰色的长发随意束在脑后,脸上带着一丝百无聊赖的慵懒。她没有带任何随从护卫,仿佛只是一个心血来潮、出来透气的普通……呃,市民?当然,她那即使收敛也依旧存在的、如同头狼般的气质,以及那双偶尔扫过、依旧带着审视与锐利的血色银灰眼眸,还是让周围一些感知敏锐的人下意识地感到一丝寒意,不自觉地让开道路。
她似乎很享受这种置身于喧嚣之中的感觉,用一种近乎挑剔的目光,打量着集市上的一切。
她的目光首先被一个乌萨斯老汉的摊位吸引。摊位上挂着油光发亮的熏制巨熊后腿,以及大桶大桶浑浊烈性的“火炉”伏特加。那浓烈的、带着野性的气味,让她微微抽动了一下鼻子,想起了在乌萨斯冻土上追击残敌时,在废弃营地里找到的类似酒液,辛辣,灼喉,却带着一股子不服输的蛮劲。
“啧,还是这么冲。”她撇撇嘴,没有停留,继续向前。
接着,她在一个卡西米尔妇人的糕点摊前停下了脚步。摊位上摆着金黄色的、印着简单花纹的烤麦饼,以及一种用蜂蜜和干果制作的、看起来十分甜腻的软糕。这让她依稀记起攻破耀骑士城后,在某个贵族厨房里发现的类似点心,与乌萨斯食物的粗犷截然不同,精致,却显得有些……脆弱。
“太甜了。”她评价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她又路过一个莱塔尼亚商人的香料摊。各种颜色各异、研磨成粉末或保持着原始形态的植物根茎、花朵,散发出复杂而迷人的气息,有些甚至带着微弱的源石能量波动。这让她想起了那些躲在法师塔里、吟唱着晦涩咒文的莱塔尼亚法师,他们的力量如同这些香料,神秘,却终究被帝国的铁蹄碾碎。
“花里胡哨。”她哼了一声。
最后,她在一个挂着哥伦比亚旗号(当然是旧哥伦比亚的旗帜,如今已不允许公开悬挂,但商贩似乎用它来作为一种“怀旧”的商品标识)的移动餐车前停了下来。餐车售卖的是各种合成肉排、压缩能量棒和色彩鲜艳的汽水。充满了科技感,却缺乏……生命的气息。
“人造的玩意儿。”拉普兰德脸上露出一丝不屑。
她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听着。听着商贩们用带着各地口音的帝国通用语吆喝,听着顾客们为几个铜板斤斤计较,听着孩子们缠着父母要买零食的吵闹……这些声音,这些景象,与她记忆中战场的嘶吼、爆炸的轰鸣、垂死的哀嚎,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一种陌生的、近乎……平静的情绪,在她心中悄然滋生。她习惯了毁灭,习惯了命令,习惯了站在高处俯瞰众生。像这样置身于市井之中,以一个“旁观者”而非“主宰者”的角度,去感受这片被她亲手征服的土地上,那顽强滋生的、最底层的生命力,对她而言,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她在一处卖烤兽肉串的摊子前停下,摊主是个脸上带着刀疤、动作却十分利落的前帝国老兵,他那粗糙的手腕上,戴着一枚永不生锈的铁质狼魂勋章。
“来一串。”拉普兰德随手抛过去一枚帝国银币。
摊主接过钱,熟练地烤制着肉串,目光快速扫过拉普兰德,似乎觉得有些眼熟,但又不敢确认,只是下意识地挺直了些腰板,动作更加一丝不苟。
肉串烤好,滋滋冒着油光,撒上了粗盐和不知名的香料。拉普兰德接过,毫不在意形象地咬了一口。肉质粗糙,调味简单,却带着一股原始的、火烤的香气。
“味道还行。”她含糊地评价了一句,继续叼着肉串,向前走去。
夕阳的余晖洒在集市的石板路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炊烟袅袅升起,与尚未散尽的工业烟尘混合在一起。喧嚣声、气味、光影……构成了一幅混乱却充满生机的画卷。
拉普兰德站在集市的尽头,回望着这片她曾下令血洗、如今却又重新焕发出嘈杂活力的城市一角,那双血色银灰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光芒。
希望?
或许吧。
至少,对于这些为了生存而忙碌的普通人来说,能够安心地摆摊、购物,为了食物的味道而挑剔,本身,就是一种战争年代不敢想象的“希望”。
而对于拉普兰德自己,这种置身于新生生活中的奇异感受,这种不同于征服快感的、平淡甚至有些乏味的“日常”,或许,也是她在无尽的征战与毁灭之后,偶然窥见的、一种名为“平静”的……陌生曙光。
她将最后一块兽肉嚼碎咽下,随手将木签扔进一旁的垃圾桶,转身,身影缓缓融入狼砧城逐渐亮起的、象征帝国秩序与控制的冷色调灯火之中。集市的热闹与喧嚣,依旧在她身后延续,如同这片土地上,永不磨灭的、最原始的生命力。新的太阳是否名为希望,尚未可知,但生活,确实在以它自己的方式,倔强地继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