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喧闹渐渐散在山风中,演武坪的灯笼还亮着,光晕却已淡了些,像困倦的眼。林砚握着青霄剑的剑柄,剑鞘上的云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与苏清欢并肩走在通往望星崖的小路上。鞋底踩过松针,发出轻微的 “沙沙” 声,混着崖下传来的虫鸣,倒比白日多了几分静谧。山路两侧的松树影影绰绰,枝桠交错着伸向夜空,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面投下细碎的银斑,像被打翻的碎银,走一步便踩过一片星子。
望星崖是福临山最高的崖边,崖边立着一块半人高的青石,石面上刻着历代弟子留下的字迹。有的字迹被风雨磨得模糊,只余下浅浅的印痕,像被遗忘的心事;有的还泛着新墨的光泽,笔画间透着少年人的意气。林砚走到崖边,凭栏望去,夜空中的繁星格外明亮,连最淡的星子都清晰可见,银河像一条被月光染白的丝带,软软地横跨在墨蓝色的天幕上。山风从崖下吹上来,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凉,拂过脸颊时,还能闻到松针与泥土的淡香,将庆功宴上的酒香与菜香都吹散了,只余下一身清爽。
苏清欢走到他身边,指尖轻轻拂过青石上的刻字,指甲划过石面,传来细微的 “硌” 感。她忽然停在一行浅淡的字迹前 —— 那是十年前,她刚入宗门时,偷偷用小刀刻下的 “愿护苍生”,如今字迹已被风雨磨得有些模糊,笔画边缘都圆了,却依旧能看清当年刻字时的认真,每一笔都透着懵懂却坚定的初心。“还记得刚来时,我总偷偷来这里看星星。” 苏清欢轻声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轻飘,却带着清晰的回忆,“那时候觉得,能站在这里的弟子,都是能护着宗门、护着百姓的厉害人。没想到现在,我们也成了这样的人。” 她说着,指尖轻轻碰了碰 “生” 字的最后一笔,像是在与十年前的自己对话。
林砚从怀中取出引气玉,玉身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白光,像一块被月光浸润的暖玉,上面的残魂印记像是被点亮的灯芯,透着淡淡的金芒,在玉身中央轻轻闪烁。他指尖摩挲着印记,指腹能感受到玉面的细腻与印记的微凸,忽然想起在混沌渊底层,镇魔者残魂融入玉中的瞬间 —— 那道金光裹着他的手,暖得像冬日里的炭火,连带着魔气带来的寒意都被驱散了,仿佛在传递一份跨越千年的嘱托,沉甸甸的,却又充满力量。“这次封印虽成,却只是百年的安稳。” 林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郑重,目光落在银河上,像是在与星空对话,“玄机子说,魔主的本源未灭,只是被三器的灵力压制住了。百年后若灵力减弱,魔气仍有可能复苏。我们得趁这百年,多找些镇魔之法,说不定还要去万魔窟深处看看 —— 我听师父说过,那里藏着当年镇魔者留下的遗迹,或许有能彻底镇压魔气的典籍。”
苏清欢侧过头,看着他手中的引气玉,金芒映在她的眼底,像盛了两簇小小的火苗,亮得很。她轻轻靠在林砚身侧,肩头抵着他的胳膊,能感受到他衣袖下的体温,带着一丝暖意,驱散了山风的凉。“不管百年后有多难,不管要去万魔窟还是别的地方,我们都会一起面对。” 苏清欢的声音很柔,却透着坚定,“就像这次在混沌渊,你引魔气、我破毒阵,李梅护着大家,我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引气玉的边缘,感受到玉身的微凉,“你看这玉上的印记,它不就像在陪着我们吗?连镇魔者前辈的残魂都没放弃,我们更不会。”
林砚看着她眼底的光,忽然笑了,眼角的疲惫都淡了些。他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发梢 —— 发间还沾着一点桂花糕的糖屑,是庆功宴上她吃糕时不小心蹭到的,白色的糖屑沾在黑发上,像落了一点雪。“好,一起面对。” 他说着,将引气玉举到月光下,想再看看那道残魂印记在月光下的模样,却在这时,引气玉突然轻微震动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惊扰,玉身的白光都颤了颤。
两人同时顿住,呼吸都轻了些,目光紧紧盯着引气玉。只见玉身的金芒中,忽然闪过一丝极淡的黑色,像一滴墨不小心滴入清水,迅速扩散又迅速消失,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林砚的指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瞬间的凉意 —— 不是玉本身的温润微凉,而是带着戾气的、属于魔气的冷意,像一根细冰针,轻轻刺了一下指尖,让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他猛地攥紧引气玉,指节微微泛白,金芒在他的掌心颤了颤,那丝黑色便彻底消失了,玉身重新恢复了温润的白光,仿佛刚才的异动只是一场幻觉。
苏清欢的呼吸也顿了顿,她刚才也瞥见了那丝黑色,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熟悉的寒意让她想起在混沌渊底层,被魔气包围的恐惧。“那是…… 魔气?” 她的声音有些轻,带着一丝不确定,却又隐隐有些肯定 —— 在混沌渊底层,她见过太多这样的黑色,见过魔气如何侵蚀土地、如何伤害修士,哪怕只是一丝,那股独特的戾气也绝不会认错。她下意识地靠近林砚一点,指尖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袖,布料的质感让她多了几分安心。
林砚没有说话,只是将引气玉紧紧贴在胸口,试图用体温感受玉身的变化,想找到那丝魔气的来源。但玉身很快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淡淡的金芒在胸口轻轻闪烁,仿佛刚才的震动与黑色都从未出现过。他抬头看向夜空中的繁星,银河依旧清晰,星星依旧明亮,却忽然觉得,那片看似宁静的天幕下,或许还藏着看不见的暗涌,像平静的海面下藏着汹涌的暗流。
“魔主的封印应该没问题。” 林砚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沉了些,目光从星空收回,落在引气玉上,“引气玉与三器的灵力还在,能稳稳压制住它百年。但那丝魔气……”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玉身,像是在思考,“说不定来自万魔窟深处。之前我们一门心思盯着混沌渊,想尽快完成封印,却忘了万魔窟才是魔气的源头,那里说不定还藏着没被清理的魔修余孽,甚至有比魔主残魂更危险的东西。”
苏清欢点点头,指尖轻轻攥紧了林砚的衣袖,布料被她攥得有些皱。她忽然想起在西域戈壁,清理蛇宗毒阵时,曾抓到过一个受伤的蛇宗弟子,那弟子临死前含糊地说过 “万魔窟有异动,大人很快就会回来”,当时他们忙着去混沌渊,只当是魔修的胡言乱语,没来得及细查。现在想来,或许那不是随口说说,而是真的有什么在万魔窟深处酝酿。“我们得尽快告诉玄机子。” 苏清欢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说不定需要派人去万魔窟探查一番,看看那里到底藏着什么。”
林砚 “嗯” 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回引气玉上。玉身的金芒在月光下静静闪烁,温柔却坚定,像在无声地安慰。但他知道,那丝魔气不是幻觉,它像一颗细小的种子,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两人的心里,生了根,提醒着他们 —— 这场守护,从来都不是结束,只是一个新的开始。
山风又从崖下吹上来,带着更深的凉意,吹得衣摆猎猎作响。林砚将青霄剑靠在青石旁,剑鞘与石面碰撞,发出轻微的 “咚” 声,然后重新握住苏清欢的手。她的指尖有些凉,却握得很紧,带着与他相同的坚定。两人并肩站在崖边,望着远处的星空与山下的灯火 —— 清溪镇的灯火已经稀了,只剩下几盏零星的光,像夜空中的星子落进了人间。他们没有再说话,山间的虫鸣与风声成了唯一的声音,但彼此都明白,刚才那丝转瞬即逝的魔气,像一个无声的信号,像一声轻轻的警钟,预示着他们的路,还远没到可以停下的时候。
夜色渐深,望星崖的风还在吹,引气玉贴在林砚的胸口,偶尔传来一丝极淡的震动,像心跳一样轻微,却清晰地传递着某种呼应,像是在与远方某个看不见的隐患产生共鸣。银河依旧横跨天幕,星星依旧明亮,却在两人心中,悄悄蒙上了一层需要警惕的阴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了一颗石子,荡开的涟漪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