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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洲的风停了。

只有那面双头鹰大旗倒在地上发出的闷响。

还有马蹄子踩在沙土里的咯吱声。

薛礼把脚从那个公爵的后脑勺上挪开。

他弯下腰。

伸手抓住了公爵那一头卷曲的金发。

提起来。

那颗脑袋软塌塌地垂着,脖子断了,只有一层皮连着。

薛礼随手一甩。

噗通。

尸体被踢进了那个碧绿的湖泊里。

血水瞬间漫开。

本来清澈见底的水,浑了一大片。

岸边那几千个刚想冲过来喝水的拜占庭前锋,脚底下像是生了根。

没人敢动。

只有喉咙里那一上一下吞口水的动静。

咕咚。

在这个死寂的地方,听得清清楚楚。

薛礼把方天画戟往湿泥里一插。

没看那帮红毛鬼。

他转身牵过那匹青骢马。

拍了拍马脖子。

“喝吧。”

薛礼的声音不大。

但在那些渴红了眼的拜占庭人耳朵里,比雷声还炸。

青骢马低下头。

大口大口地吸水。

咴儿——

马喝爽了,打了个响鼻。

水珠子溅得到处都是。

有的溅到了前排几个拜占庭士兵的脸上。

那个士兵下意识地伸出舌头。

舔了一下嘴角。

咸的。

是汗,也是刚才那个公爵溅出来的血。

但这会儿,那就是琼浆。

“啊——”

一个士兵疯了。

他扔了手里的弯刀。

什么军令,什么公爵,都不如嗓子里冒的那股烟要命。

他扑向水面。

手刚伸进水里。

崩。

一声弦响。

一支透甲锥,直接扎进了他的喉咙眼。

从后脖颈穿出来。

那个士兵身子一僵。

一头栽进了水里。

血把他刚才想喝的那口水,染红了。

李副将收起手弩。

坐在马背上。

面无表情地给弩机上弦。

咔哒。

机括咬合的声音,让那帮蠢蠢欲动的人群往后缩了缩。

薛礼转过身。

拔出方天画戟。

戟尖还在滴水。

“谁准你们喝了?”

薛礼往前走了一步。

几千人齐刷刷地往后退了一步。

踩在后面人的脚背上。

一阵乱骂。

“想喝水?”

薛礼指了指湖里那两具尸体。

“那水里有血。”

“那是你们公爵的血,也是你们同袍的血。”

薛礼咧嘴笑了。

牙齿很白。

在这满是黄沙和血腥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森然。

“想喝,就拿命换。”

话音刚落。

远处的沙丘后面,尘土漫天。

拜占庭的主力到了。

后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知道前面有水。

有那眼能救命的绿洲。

“水!”

“冲啊!”

“让开!前面的人让开!”

后面的三十万人往前挤。

前面的人往后退。

两股力道撞在一起。

瞬间炸了。

“别挤了!”

前排的一个百夫长嘶吼着。

被后面的人推得整个人扑倒在薛礼脚下。

薛礼没动。

甚至没看他一眼。

那百夫长想爬起来。

一只穿着破烂皮靴的脚踩在了他的背上。

那是他的战友。

“滚开!我要喝水!”

后面冲上来的士兵,根本不管脚底下踩的是沙子还是人肉。

咔嚓。

百夫长的脊梁骨被踩断了。

惨叫声刚出口,就被无数只脚给踩没了。

乱了。

彻底乱了。

三十万渴了两天两夜的人。

看见水的那一刻,就不再是人。

是兽。

“杀!”

不知道是谁先砍出了第一刀。

为了抢一个靠近水边的位置。

后面的长矛捅进了前面人的腰眼。

前面的刀砍在了旁边人的脖子上。

“全军听令。”

薛礼翻身上马。

一勒缰绳。

青骢马掉头,跑上了旁边的高坡。

“后撤三十步。”

“列阵。”

三千神武军骑兵,沉默地退到了沙丘顶上。

居高临下。

看着下面这场大戏。

薛礼把大戟横在马鞍上。

从怀里掏出一块肉干。

那是风干的牛肉。

硬得像石头。

他撕下一条,塞进嘴里。

慢慢嚼。

下面已经是修罗场。

几万人挤在那个不大的湖边。

为了把头伸进水里,把前面的人脑袋按进泥里憋死。

刚喝了一口水的人,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被后面的人一刀砍翻。

尸体一层叠一层。

原本碧绿的湖水。

变成了紫黑色。

那是血太浓了,化不开。

“将军。”

李副将策马走到薛礼身边。

看着下面那群自相残杀的疯子。

眼神里也透着股寒意。

“那帮红毛鬼的副帅在后面喊话。”

李副将指了指远处。

一个骑在马上的大胡子军官,正挥舞着令旗,试图让士兵停下。

但他喊破了喉咙,也没人理他。

甚至有几个红了眼的士兵,把他从马上拽了下来。

几把刀同时捅进了他的肚子。

肠子流了一地。

“不用管。”

薛礼咽下嘴里的肉干。

“渴疯了的人,听不懂人话。”

“让他们杀。”

“这三十万人,今天能喝饱水的,超不过一万。”

薛礼冷眼看着。

看着那些曾经在大唐边境耀武扬威的异族联军。

此刻像是一群争食的野狗。

互相撕咬。

互相吞噬。

这就是战争。

不需要每次都冲锋陷阵。

只要把那根名叫“绝望”的绳子勒紧了。

他们自己就会把脖子套进去。

日头偏西。

下面的喊杀声小了。

尸体堆满了湖岸。

剩下的人趴在尸体堆上,大口喝着那混着血和脑浆的水。

一个个肚子胀得滚圆。

躺在地上哼哼。

薛礼把最后一点肉干吃完。

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提起方天画戟。

“差不多了。”

薛礼看着那些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拜占庭人。

“咱们该下去帮他们消消食了。”

就在薛礼准备下令冲锋的时候。

咚。

地面震了一下。

薛礼的眉头一皱。

那震动不是来自地面。

是来自地下。

来自那个巨大的、黑漆漆的遗迹入口。

咚。

咚。

震动越来越有规律。

像是某种巨兽的心跳。

那些趴在湖边喝水的拜占庭士兵,惊恐地抬起头。

看着那个幽深的洞口。

一股子烟尘从里面喷出来。

紧接着。

是一阵歌声。

苍凉。

古老。

透着一股子把天捅个窟窿的狠劲。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

那是秦腔。

是大唐关中的调子。

是只有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秦人,才吼得出来的战歌。

薛礼握着画戟的手,猛地一紧。

他死死盯着那个洞口。

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正一步步,从黑暗里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