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风硬得像刀子。
薛礼勒住马缰。
那匹陪伴他征战数月的辽东青骢马,打了两个响鼻。
马蹄子不安地刨着地上的草皮。
天上掉下来个东西。
是个白点。
直挺挺地砸在薛礼的马鞍桥上。
那是只鸽子。
毛都乱了,翅膀僵硬。
显然是累死的。
薛礼伸手把鸽子抓起来。
鸽子腿上绑着个铜管。
封口处是一滴红蜡。
上面印着个“叶”字。
薛礼没犹豫。
手指一搓。
蜡封碎了。
他抽出里面的纸条。
“弃粮道,救罗成。”
字迹潦草,力透纸背。
那是叶长安的字。
他抬起头,看向西边的天际线。
一道黑烟正冲天而起。
直直地戳进云层里。
紧接着。
又是一道。
再一道。
狼烟接力。
三长两短。
那是大唐的最高急令。
除非长安城破,或者是灭国之战。
否则这烟不会点。
“将军。”
李副将催马赶上来。
手里提着横刀。
“前面的粮道找到了。”
“拜占庭人的运粮队就在那山坳里。”
李副将指了指东边。
“咱们现在冲下去,能把他们连人带车全烧了。”
薛礼把手里的纸条塞进嘴里。
嚼了嚼。
咽了。
“不烧了。”
薛礼调转马头。
方天画戟在空中划了个半圆。
指向西边。
那个寸草不生的方向。
“全军听令。”
“扔掉辎重。”
“每人只留三天的干粮和水。”
李副将愣住了。
“将军,那是大漠。”
“咱们没带向导。”
“这点水,进去就是死。”
薛礼没解释。
他指了指天上还没散去的狼烟。
“罗通在里面。”
“叶帅也在往那边赶。”
薛礼一夹马腹。
青骢马吃痛,窜出去一丈远。
“三千条命,换一个罗通。”
“这买卖,亏。”
“但咱们是神武军。”
薛礼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碎。
“要是罗通死了,咱们就算把拜占庭的粮仓全烧光了。”
“也没脸回长安。”
“驾!”
三千骑兵。
没人说话。
只有整齐的卸甲声。
铁锅、帐篷、多余的铺盖卷,全被扔在草地上。
马蹄声骤然变密。
三千人。
九千匹马。
像是一股黑色的洪流。
违背了原本的流向。
逆流而上。
直扑那片被称为“死亡之海”的禁区。
……
两天两夜。
薛礼的嘴唇裂开了。
全是血口子。
前面出现了绿意。
那是沙漠边缘唯一的出口。
绿洲之眼。
也是拜占庭大军撤回天竺的必经之路。
薛礼一勒缰绳。
马蹄高高扬起。
“停。”
三千骑兵瞬间静止。
只有战马粗重的喘息声。
“下马。”
薛礼跳下来。
腿有点软。
他蹲在沙丘后面。
透过沙脊线的缝隙,往外看。
远处。
尘土飞扬。
一支庞大的军队正从沙漠里挪出来。
旗号很杂。
但中间那面巨大的双头鹰旗帜,很显眼。
拜占庭的主力。
那个拜占庭的公爵,显然是收到了叶凡杀进天竺的消息。
他慌了。
他把围困罗通的任务交给了偏师。
自己带着精锐,想要回防老巢。
“他们渴坏了。”
李副将凑过来。
声音压得很低。
“你看那帮人,连队形都散了。”
确实散了。
走在最前面的拜占庭士兵,看见了绿洲中间那个巨大的湖泊。
他们扔了盾牌。
扔了长矛。
甚至有人把头盔都甩飞了。
“水!”
“上帝保佑!”
“有水了!”
喊叫声此起彼伏。
原本还算严整的方阵。
瞬间变成了一群抢食的鸭子。
没人管军纪。
连那个骑在白马上的公爵,都在催促卫兵赶紧去打水。
人在极度口渴的时候。
眼里只有水。
看不见藏在沙丘后面的刀。
薛礼把方天画戟提起来。
用袖子擦了擦戟刃上的沙子。
很亮。
“李副将。”
“属下在。”
“带五百人,绕到左边。”
“把他们的马惊了。”
“剩下的人。”
薛礼站起身。
翻身上马。
动作利索得不像是个刚跑了两天两夜的人。
“跟我冲。”
“这帮人喝了咱们的水。”
“那就拿血来还。”
……
亚历山大公爵刚接过卫兵递来的金杯。
水很清。
倒映着他那张疲惫的脸。
他仰起脖子。
刚想灌一口。
轰隆隆——
地面在震。
杯子里的水洒了一身。
这不是地震。
这是马蹄声。
就在耳朵边上。
公爵猛地回头。
那一瞬间。
他以为自己看见了沙尘暴里的恶魔。
左侧的沙丘顶上。
一排黑色的骑兵冲下来。
借着下坡的势头。
快得像是一排黑色的弩箭。
没有呐喊。
没有战鼓。
只有横刀出鞘的摩擦声。
噌——
“敌袭!”
“结阵!”
公爵吼了一嗓子。
手里的金杯掉在地上。
被马蹄踩扁。
没人听他的。
士兵们正趴在湖边喝水。
有的甚至把头都埋进了水里。
听见马蹄声。
他们想站起来。
但喝饱了水的肚子坠得慌。
动作慢了半拍。
这半拍。
就是要命的。
噗嗤!
薛礼冲在最前面。
方天画戟像是一条毒龙。
直接把一个刚站起来的百夫长挑飞了。
那人的惨叫声还没喊出来。
就被后面的马蹄踩进了泥里。
“杀!”
薛礼只喊了一个字。
三千骑兵撞进了人群。
这就是切瓜砍菜。
拜占庭的士兵手里没兵器。
盾牌扔在岸上。
长矛扔在草丛里。
他们只能用手去挡马刀。
手断了。
接着是脖子。
鲜血喷进湖里。
把那一池子碧水。
瞬间染成了紫红色。
“拦住他!”
“卫队!拦住他!”
公爵拔出腰间的佩剑。
指着那个挥舞画戟的杀神。
手在抖。
几十个亲卫举着盾牌围上来。
那是拜占庭最精锐的重步兵。
盾牌很大。
能把人护得严严实实。
薛礼没减速。
他一夹马腹。
青骢马长嘶一声。
竟然直接从盾牌顶上跃了过去。
半空中。
薛礼的大戟抡圆了。
砸下去。
当!
一声巨响。
公爵手里的佩剑断成了两截。
方天画戟的月牙刃。
挂住了公爵的肩膀。
“下来吧你!”
薛礼手腕一用力。
一百多斤的公爵。
像是只小鸡崽子。
被直接从马上拽了下来。
脸朝下。
砸在坚硬的沙地上。
鼻梁骨断裂的声音很脆。
公爵还没来得及惨叫。
一只穿着铁靴的脚。
踩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把他的脸。
死死踩进沙子里。
薛礼大戟一挥。
砍断了那根巨大的帅旗旗杆。
咔嚓。
双头鹰的大旗倒下。
盖住了公爵还在抽搐的身子。
战场瞬间安静了一瞬。
所有拜占庭士兵都愣住了。
看着那面倒下的旗。
还有那个踩着他们统帅脑袋的男人。
“谁还要喝水?”
薛礼环视四周。
方天画戟指着那群已经被吓破胆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