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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早朝,安静得有些离谱。

往日里这时候,御史台的那帮言官早就跳出来,为了某地的一场小旱灾,或者是礼部的一个错别字,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星子能喷到龙椅台阶下面去。

但今天,没人说话。

只有李世民手里那串念珠转动的“咔嗒”声,在大殿里回荡。

叶凡站在武将队列的最前头。

依旧是穿着一身利落的常服,腰间挂着那块“如朕亲临”的金牌。

但他身后站着的那几位,精神头可足得很。

程咬金把胸脯挺得老高,眼珠子像铜铃一样,在对面文官的队列里扫来扫去,那眼神,跟在菜市场挑牲口似的。

尉迟恭抱着胳膊,嘴角咧着,露出一口白牙,时不时发出两声不明意味的哼哼。

而在他们对面。

文官的队列稀疏了不少。

领头的那个位置空着。

萧瑀病了。

听说昨晚回去后就发了高烧,今早连床都下不来,那是真的被吓出病了,不是装的。

剩下的那些官员,一个个低眉顺眼,手里的笏板举得高高的,恨不得把整张脸都挡住。

“众卿。”

李世民打破了沉默。

他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底下这群鹌鹑似的大臣,心里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工部刚才递上来的折子,说黄河下游几处堤坝年久失修,申请拨银三十万两修缮。”李世民把折子往案上一扔,“这事儿,谁以此为主?”

没动静。

往常这种涉及大笔银子的工程,户部和工部早就抢破头了,御史台还得插一脚说是要监管。

可现在,户部尚书唐俭低头看着脚尖,仿佛那双靴子上绣出了一朵花。工部尚书段纶更是缩着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喘。

兵部的前车之鉴就在那摆着。

李茂那把生米还没消化完呢,孙伏伽还在天牢里等着九族消消乐呢。

谁敢这时候伸手拿钱?

万一账面上稍微有点不对,对面那位爷再提着刀杀过来怎么办?

“怎么?都哑巴了?”

李世民的声音沉了几分。

“唐俭。”

“臣……臣在。”唐俭被点名,身子一哆嗦,硬着头皮出列。

“你是户部尚书,这钱,给是不给?”

唐俭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叶凡那边飘了一下。

叶凡正好挠了挠鼻子。

唐俭腿一软,差点跪下,结结巴巴地说道:“回……回陛下,国库……国库充盈,但这修缮之事,还得……还得从长计议。臣以为,是不是……是不是先请武郡王……过过目?”

李世民气乐了。

“修河堤的事,你问他?”李世民指了指叶凡,“他是管杀人的,你要让他去管怎么填土?”

“臣不敢!臣知罪!”唐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磕得砰砰响。

他是真怕了。

现在的叶凡,在文官眼里就是个不讲道理的疯子。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孙伏伽。

叶凡终于睁开了眼。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唐俭,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唐大人。”

叶凡这一开口,大殿里瞬间静了下来。

好几个胆小的官员,身子明显僵了一下。

“修河堤是好事,利国利民。”叶凡慢悠悠地说道,“我又不是属狗的,见谁都咬。只要这银子是花在泥土和石头上,没花在各位大人的私宅里,你怕什么?”

唐俭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叶凡。

叶凡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只要别往河堤里掺稻草,别往工匠的饭里掺沙子。这钱,你大胆花。”

“但是。”

叶凡话锋一转。

“要是让我知道,这堤坝修完,明年发大水还是塌了。”

叶凡伸出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切菜的动作。

“到时候,咱们再聊聊人体构造学。”

唐俭打了个寒颤,把头埋得更低:“下官……下官明白!定当……定当专款专用,死而后已!”

李世民揉了揉眉心。

这朝会没法开了。

这一帮子朝廷重臣,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退朝吧。”

李世民一挥袖子,站起身往后殿走去,“看着你们这副样子,朕倒胃口。”

“退朝——!”

王德尖细的嗓音刚落下,文官们如蒙大赦。

他们甚至是小跑着往殿外冲,连平日里的寒暄客套都省了,生怕走慢一步,被后面那群武夫给留下来“谈心”。

出了大殿,外头的日头正毒。

叶凡刚跨过门槛,肩膀上就挨了重重一巴掌。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程咬金那大嗓门,震得房梁上的灰都要落下来。

老程满脸红光,胡子都翘起来了:“守拙,你没看刚才唐俭那老小子的怂样?

平日里抠抠搜搜,跟老子要点军费像是割他的肉。今天你一瞪眼,他差点尿裤子!”

“就是。”

尉迟恭也凑过来,手里提着笏板当扇子扇风,一脸的解气:

“这帮读书人,就是欠收拾。以前咱们讲道理,他们跟咱们耍流氓;现在咱们耍流氓,他们开始讲道理了。”

周围的一圈武将都跟着哄笑。

李绩站在一旁,没跟着起哄,只是看着那些匆匆离去的文官背影,若有所思。

“行了,程叔。”叶凡揉了揉肩膀,“别把你那杀猪的力气用我身上。我这老骨头经不起你折腾。”

“你老骨头?”程咬金翻了个白眼,“你能单手举鼎,跟我说老骨头?走走走,去俺府上,今儿个必须喝两坛,庆祝兵部那帮孙子遭殃。”

“改日吧。”叶凡摆摆手,“家里还有事。”

他刚想走,一道圆滚滚的身影挡在了面前。

是长孙无忌。

这位“国舅爷”脸上挂着招牌式的和煦笑容,但这会儿,那笑容里多了几分深沉。

程咬金一看长孙无忌,脸上的笑收了几分,哼了一声:“老阴货,你又要给谁下套?”

“卢国公说笑了。”长孙无忌也不恼,依然笑眯眯的,“老夫只是有些家常话,想跟外甥女婿聊聊。”

程咬金撇撇嘴,拍了拍叶凡的肩膀:“小心点,别被这老狐狸卖了还帮他数钱。”说完和一众武将大摇大摆地走了。

白玉阶下,只剩下叶凡和长孙无忌。

“舅父。”叶凡拱了拱手,态度还算恭敬。

毕竟是亲戚,哪怕这舅父心眼多了点,只要还没对自己下手,面子得给。

“守拙啊。”长孙无忌背着手,看着远处的宫墙,“你这次,兵部被你这一洗,算是彻底干净了。”

“干净点好。”叶凡淡淡道,“看着舒坦。”

“是舒坦。”长孙无忌转过头,眼睛眯成一条缝,“可是水至清则无鱼。你把文官都得罪光了,以后不管你想推行什么新政,哪怕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他们也会给你使绊子。”

长孙无忌指了指脚下的路。

“这就是官场。他们不敢明着动刀,但会用软刀子。拖字诀、推字诀、绕字诀。

一份文书能给你压半年,一个调令能给你转十八个弯。

到时候,你会发现,你这拳头再硬,也打在一团棉花上,使不上劲。”

这是长孙无忌的经验之谈,也是他在提醒叶凡。

叶凡笑了。

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子,在手里掂了掂。

“舅父说的道理,我懂。”

叶凡随手一扔,那石子划出一道弧线,啪的一声,精准地打在远处一只正在觅食的麻雀旁边,惊得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他们想当棉花,想当拦路石,那是他们的事。”

叶凡转过身,看着长孙无忌,眼神清亮,没有担忧。

“但我这人,没耐心去解死结,也不喜欢绕路。”

“路不平,我就拿炮轰。”

“如果炮不够响,那就多造几门。”

叶凡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子不讲理的霸道。

“只要我的炮火射程之内,哪怕是一座山,我也能给它平了。至于那些想用软刀子的人……”

叶凡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那就看看,是他们的软刀子快,还是我的陌刀快。”

长孙无忌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这不是官场的玩法。

这是战场的玩法。

但这小子手里,偏偏握着能把官场变成战场的实力。

“走了,舅父。”叶凡摆摆手,“丽质还在家等我吃饭呢。”

看着叶凡远去的背影,长孙无忌站在原地,良久,才苦笑着摇了摇头。

武郡王府。

后院的葡萄架下,李丽质正低头做着女红。

听到脚步声,李丽质抬起头。

阳光透过叶缝洒在她脸上,温婉得像一幅画。

“回来了?”

她放下针线,起身迎了上去,帮叶凡解下腰间的玉带。

“怎么一脸的汗?”李丽质掏出帕子,细细地给他擦拭额头,“朝上又吵架了?”

“没吵。”叶凡顺势握住她的手,在掌心里捏了捏,“今天安静得很,连个放屁的都没有。”

李丽质噗嗤一声笑了,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粗俗。”

她拉着叶凡坐下,给他倒了一杯凉茶。

“夫君。”

李丽质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听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说那些文官现在都怕你怕得要死。连我在街上遇到的几个诰命夫人,跟我说话都哆哆嗦嗦的。”

她有些担忧地看着叶凡。

“这样……真的好吗?父皇虽然宠你,但众口铄金,万一哪天……”

作为公主,她从小见惯了宫廷斗争。

权臣没有好下场,这是历史的铁律。

叶凡喝了一口茶,茶水微苦,回甘清冽。

“怕我好啊。”

叶凡放下茶杯,把李丽质揽进怀里。

“丽质,你要知道。这世道,好人难做。你要是软得像柿子,谁都想上来捏一把。”

他看着怀里的妻子,眼神温柔下来。

“我不想当权臣,也不想管这天下的烂摊子。我就想守着你,守着孩子,过咱们的小日子。”

“但是,要想过安稳日子,手里就得有让别人害怕的东西。”

叶凡伸出手,将李丽质搂进怀里,轻声说道。

“他们的恨,就是我的勋章。他们的怕,就是咱们家的围墙。”

“只要他们怕得发抖,就不敢把爪子伸进咱们家院子里。”

叶凡低下头,在李丽质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放心吧。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李丽质靠在叶凡的胸口,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声,原本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嗯。”

她轻声应道。

“饿了吧?我让厨房炖了莲藕排骨汤,我去端。”

看着李丽质走进厨房的背影,叶凡脸上的温柔慢慢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