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不动了。
他弓着身子,嘴角挂着白沫和血丝,眼球暴突。
那双眼睛里最后的残留的是对死亡的恐惧。
“死了?”
叶凡偏过头,看了一眼那个还在发抖的太医。
太医哆嗦着伸手探了探鼻息,弯腰行礼后:“回……回陛下,回王爷,李主事……没气了。”
“哦。”
叶凡掏出帕子,擦了擦手。
“可惜了。”叶凡把帕子团成一团,随手一抛,正好落在萧瑀的脚边,“这要是再挺一会,说不定还能把那一锅都吃完。”
萧瑀低头看着脚边那块沾着污渍的帕子,就像看着一条毒蛇。
他身子晃了晃,想往后退,刚才那大义凛然的劲儿,随着李茂那一声声惨叫,早就泄得干干净净。
“萧相。”
叶凡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大殿里,像是冰珠子砸在玉盘上。
“您刚才不是说,这是好米吗?”叶凡指了指那几口冒着热气的大锅,“要不,您也来一碗?算是给李主事送行?”
萧瑀猛地抬头,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叶凡!你……你这是在逼宫!当着陛下的面行凶,你这是……”
“够了。”
这一声是从龙椅上传来的。
没有暴怒的吼叫,只有让人心悸的平静。
李世民站了起来。
他顺着那九级台阶,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李世民走到那堆散落的白米前。
他弯下腰。
“陛下!不可啊!那是污秽之物!”孙伏伽像是回光返照一样,挣扎着想要扑过来,却被郭开山一脚踩回地上,脸颊骨磕在大殿地砖上,发出脆响。
李世民没理会。他伸出手,抓起一把米。
晶莹剔透,确实像好米。
他凑到鼻尖闻了闻。除了米香,还残留着草腥味。
李世民的手指摩挲着米粒,那触感冰凉。
“萧爱卿。”李世民没回头,依旧背对着众人,看着手里的米,“你刚才说,武郡王擅闯兵部,是藐视王法。”
他转过身,手掌摊开,那些米粒顺着指缝哗啦啦往下掉。
“那朕问你。”
李世民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萧瑀。
“往天子亲军的粮草里下毒,要把朕的羽林卫变成一群软脚虾,这又是什么法?”
萧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这一次,他是真的跪实了,膝盖骨磕得生疼。
“陛下!臣……臣不知情啊!臣只是以为……”
“以为?”李世民冷笑一声,那笑意没进眼底,“以为这只是为了打压叶凡?以为只要没死人,就是官场上的手段?”
李世民猛地一挥袖子,那股帝王的威压瞬间爆发出来。
“那是朕的亲军!是守卫皇城的最后一道防线!你们为了那点党争的破事,敢往他们的碗里下毒?”
李世民指着地上李茂的尸体。
“要是今晚有刺客杀进宫来,朕的羽林卫都在拉肚子,谁来护驾?你萧瑀吗?还是那个只会写文章的孙伏伽?”
大殿里鸦雀无声。
那些刚才还跟着萧瑀哭谏的文官们,此刻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裤裆里。
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不仅仅是针对叶凡,这是触了李世民的逆鳞。
这把火,烧到他们自己身上了。
“来人。”
李世民的声音冷得像腊月的风。
“把孙伏伽拖下去。”
孙伏伽还在地上挣扎,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陛下饶命!臣知罪了!臣是被猪油蒙了心……”
“玩忽职守,纵容下属,其罪一。”
“结党营私,构陷忠良,其罪二。”
李世民每说一句,孙伏伽的身子就瘫软一分。
“毒害军粮,动摇国本,其罪三。”
李世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全是杀意。
“着锦衣卫将其押入天牢,三司会审。查清同党,诛九族。”
诛九族。
这三个字一出,萧瑀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
在场的官员,瞬间脸色苍白,死去的记忆复苏,当初五姓七望,也是搞逼宫来着。
嘿,最后您猜怎么着,九族消消乐哎!
想到此处,那些跟着来的文官,瞬间做出了同意举动。
那就是离萧瑀和李元昌远一点,再远一点。
孙伏伽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直接吓晕了过去,像条死狗一样被锦衣卫拖了出去。
李世民的目光扫向那群跪在地上的官员。
“至于你们。”
那群官员抖得更厉害了。
“既然这么喜欢哭,那就回家哭去吧。”李世民厌恶地摆了摆手,“凡今日在宫门哭谏者,一律罢官免职,永不叙用。朕的大唐,不需要只会哭丧的废物。”
“陛下——!”
哀嚎声一片,但这回是真的哭了。
几十顶乌纱帽,落地。
大殿很快被清理干净。
李世民重新坐回龙椅。
他看着站在大殿中央的叶凡。
那小子正低着头,在那儿扣腰带上的玉扣,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杀戮跟他没半毛钱关系。
“叶凡。”
“臣在。”叶凡抬头,把手放下。
“你这次,闹得有点大。”李世民语气复杂。
“大吗?”叶凡挠了挠头,“臣觉得还行。也就是死了个主事,挂了个尚书。比起当年玄武门和五姓七望……”
“闭嘴。”李世民瞪了他一眼,但嘴角却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这混账东西,哪壶不开提哪壶。
“虽行事操切,但你这次,确实是有功。”李世民叹了口气,“若是真让那些毒米进了军营,后果不堪设想。”
李世民沉吟片刻,目光变得深邃。
“朕赐你打王金鞭一把。上可打昏君,下可斩佞臣。以后若再有这等狗屁倒灶的事,你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也不必这般……粗鲁。”
这话一出,原本还残留在大殿里的几个老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打王金鞭?
这可是代天巡狩的权力!有了这东西,叶凡就是大唐活着的律法,除了皇帝,谁还敢动他?
所有人都看向叶凡。
以为他会谢恩,会狂喜。
叶凡却皱了皱眉。
他一脸嫌弃地摆了摆手:“别别别,陛下,您可别害我。”
“害你?”李世民愣住了。
“那玩意儿死沉死沉的,拿着费劲。”叶凡叹了口气,一副不想干活的懒散样,“再说了,给了这鞭子,以后谁家有个冤假错案都来找我,我还过不过日子了?我还得带孩子呢。”
李世民气笑了。
全天下人都梦寐以求的权力,在这小子眼里,还不如带孩子重要。
“那你想要什么?”李世民身子前倾,“朕把话放这儿,今儿个你开口,只要不过分,朕都准了。”
叶凡收敛了笑意。
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袍,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臣确实有一事相求。”
叶凡抬起头,目光直视李世民。
“臣请旨,立一条铁律。”
“讲。”
“从今往后,凡涉军务粮草、军械调拨、将领任免,若有文官插手,不论缘由,不论品级,皆以军法论处。”
叶凡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铿锵有力。
“军人的事,就该由军法来管。文官的手太长,容易把不该伸的地方给弄脏了。”
“既然他们管不住自己的手,那臣就替他们剁了。”
李世民沉默了。
他看着叶凡,眼神里闪过一丝精光。
他听懂了叶凡的意思,这不是要权,这是在划线。
是在给大唐的军队,竖起一道防火墙。
若是准了这条,以后文官集团想要通过卡脖子的方式控制武将,就再也不可能了。
这对皇权来说,也是一种制衡。
“准奏!”
李世民一巴掌拍在龙椅扶手上。
“拟旨。即日起,兵部只负责后勤调度,无权干涉具体军务。凡有违者,按通敌罪论处,斩立决!”
“谢陛下。”
叶凡拱手,这一礼,行得格外认真。
……
出了宫门,外面的天蓝得有些刺眼。
昨晚的那场暴雨,把长安城洗刷得干干净净。朱雀大街上的青石板还在反光,映着来来往往的人影。
叶凡深吸了一口气。
没有血腥味,只有路边摊贩炸油条的香气。
“活着真好。”叶凡伸了个懒腰,骨头缝里透着舒坦。
“你小子,这回可是把天捅了个大窟窿。”
一个粗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程咬金骑着马,也没带随从,就那么大咧咧地停在宫门口的石狮子旁边。
老程手里还捏着个肉包子,吃得满嘴流油。
“捅就捅呗。”叶凡走过去,顺手从程咬金怀里的纸包里摸出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韭菜鸡蛋的?程叔,你这口味越来越重了。”
“少扯淡。”程咬金瞪了他一眼,“刚才宫里的事儿俺都听说了。
孙伏伽那是咎由自取,但他背后可是整个文官集团。你今儿个这一刀切下去,可是把那帮读书人都给得罪死了。”
程咬金压低了嗓门,一脸的贼兮兮:“以后出门小心点,那帮人笔杆子里全是刀子,杀人不见血的。”
“得罪?”
叶凡咽下嘴里的包子,拍了拍手。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巍峨的宫墙,又看了一眼远处熙熙攘攘的街市。
“程叔,你知道我为什么敢这么干吗?”
“因为你虎?”程咬金翻了个白眼。
叶凡笑了。
“因为我是咸鱼。”
“他们想争权,想夺利,那是他们的事。但只要别把手伸到我碗里,别动我的人。”
叶凡眯起眼睛,看着天边那朵慢悠悠飘过的白云。
“谁要是敢动,我就把桌子掀了,五姓七望的血还没干呢!”
“至于恨我?”
叶凡嗤笑一声,翻身上马,那匹乌云盖雪打了个响鼻。
“恨我的人多了,他们算老几?”
“走了,回家。丽质还在家等着我回去呢。”
看着叶凡那副没心没肺骑马远去的背影,程咬金愣了一会儿,随即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包子。
“呸!这小子,活得比俺老程还明白。”
程咬金大笑几声,策马跟了上去,笑声在长安城的上空回荡,惊起几只觅食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