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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大营里全是柴火味。

几十口从兵部顺来的大黑锅,一字排开,底下的火烧得正旺,锅盖被蒸汽顶得扑扑乱跳。

“香!真他娘的香!”

刘黑子蹲在第一口锅跟前,手里那个缺了口的粗瓷碗敲得叮当响。

他吸溜着鼻子,口水都快挂到胡茬上了。

“到底是尚书家里的米,白得跟娘们的雪肤膏似的,比咱在村里吃的陈米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旁边的几个兵卒也跟着起哄。

“那是,这可是咱们大统领凭本事‘借’来的。”

“听说那孙尚书脸都绿了?”

“管他绿不绿,老子现在就想把这锅给吞了。”

赵虎搓着手,看着那翻滚的米汤,肚子适时地叫了一声。

咕噜。

声音挺大。

“大统领,”赵虎咽了口唾沫,转头看向一直站在风口没动窝的王玄策,“开饭吧?弟兄们昨晚跑了一宿,这会儿肠子都快磨没了。”

王玄策没接茬。

他手里捏着一根不知从哪折来的枯草棍,在指间转得飞快。

目光死死盯着那锅里翻滚的白沫。

太顺利了。

从敲门,到架锅,再到孙伏伽那个老狐狸开仓放粮。

一切都顺得像是早就排练好的戏。

孙伏伽是什么人?

那是能在朝堂上跟房玄龄、杜如晦这帮人打太极的老油条,会被自己这一百来号人吓破胆?

“慢着。”

王玄策把手里的枯草棍掐断了。

声音不大,但在噪杂的营地里,像是泼了一盆冷水。

赵虎刚伸出去想揭锅盖的手僵在半空。

“咋了?”刘黑子不乐意了,站起身,那一身腱子肉晃了晃,“大统领,这饭都熟了,难不成还得先给那孙老头供上一碗?”

王玄策没理会刘黑子的牢骚。

他冲着远处的一顶灰色帐篷招了招手。

“老冯,过来。”

那帐篷帘子一掀,钻出来个头发花白的老头。

老冯是随军的医官,早些年在神武军里给马看过病,后来也给人看,医术不算顶尖,但眼毒。

他背着个破药箱子,走得慢吞吞的,还在打哈欠。

“大统领,这一大清早的,谁又把腿摔折了?”

“没人折腿。”

王玄策指了指那几十口冒着热气的大锅,又指了指旁边还没下锅的十几袋大米。

“验验。”

老冯愣了一下,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验啥?这米看着挺好啊,也没发霉,也没长虫。”

他走过去,抓起一把生米,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新米,去年的秋粮,成色上等。”

老冯把米扔回袋子里,拍了拍手上的白灰,一脸的不解。

“将军,您是不是太多心了?这兵部再怎么着,也不敢在天子脚下给亲军发霉米吧?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周围的兵卒也都眼巴巴地看着。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没事找事的恶婆婆。

王玄策的表情还是那样,像块冻硬了的石头。

他走到那袋米前,伸手抓了一把。

米粒饱满,晶莹剔透。

确实是好米。

但他脑子里全是师父叶凡那句话:

“有时候,杀人不用刀,用饭勺也行。”

“我不信孙伏伽。”

王玄策松开手,米粒哗啦啦地落回袋子里。

“老冯,把你的家伙事儿都拿出来。”

王玄策转过身,盯着老冯那双浑浊的眼睛。

“用银针试,用水泡,用筛子过。”

“每一袋,每一车,都给我验。”

“少一个流程,我就把你扔进那锅里煮了。”

老冯打了个哆嗦。

他听得出,这年轻的大统领不是在开玩笑。

那种语气里透出来的寒气,比这清晨的风还刺骨。

“得嘞,您是爷,您说了算。”

老冯也不敢怠慢了,招呼了两个徒弟,把药箱子摊开。

银针探进去。

没变色。

依然是银亮的。

刘黑子在旁边嗤笑了一声:“我就说嘛,那就是好米……”

“闭嘴。”

赵虎踹了他一脚。

老冯没停。

他让人打来一盆清水,舀了一碗生米倒进去,拿着根木棍使劲搅和。

水变得浑浊,那是米浆的颜色。

没什么不对。

老冯皱了皱眉,又拿出一个极细的铜丝筛子。

“把这水滤了。”

徒弟端起盆,往筛子里倒。

水哗啦啦地流下去。

米粒留在筛子上。

还有……

老冯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筛子的最底部,米粒的缝隙里,粘着一层极薄、极细的粉末。

颜色淡黄,不仔细看,混在白米里根本瞧不出来。

但这会儿水一冲,米白了,那黄色就显得扎眼。

“这是啥?”

赵虎凑过去瞅了一眼,一脸懵。

“沙子?”

老冯没说话。

他伸出手指,在那层黄色粉末上蘸了一点,放在舌尖上舔了舔。

下一秒。

呸!

老冯猛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脸色刷地一下白了,跟那刚出锅的米饭一个色。

“断……断肠草!”

老冯的声音像是被鸡毛卡住了嗓子眼,又尖又细。

哐当。

刘黑子手里的粗瓷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啥玩意儿?”

刘黑子瞪大了牛眼,下意识地捂住了肚子,虽然他还没吃,但感觉肠子已经开始抽筋了。

“断肠草?”

王玄策往前跨了一步,一把抓住老冯的衣领子,把他提了起来。

“说清楚,吃了会死吗?”

老冯吓得腿都在哆嗦,结结巴巴地说道:

“死……死不了。这量不大,掺得稀。”

“但是……”

老冯吞了口口水,指着那满营的大锅。

“这玩意儿是泻药里的祖宗。要是这一碗下去,不出半个时辰,人就得拉得虚脱。”

“别说拿刀了,就是站着撒尿都费劲。”

“没个三五天,根本缓不过来劲儿。”

营地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几十口锅还在咕嘟咕嘟地冒泡。

刚才那诱人的米香,这会儿闻起来,全是令人作呕的腥气。

赵虎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猛地拔出腰刀,一刀砍在一口大锅上。

当!

火星四溅。

“这帮狗娘养的!”

赵虎吼得嗓子都劈了。

“这是要废了咱们!这是要把咱们变成软脚虾,让全长安城看咱们的笑话!”

王玄策松开老冯的衣领。

他帮老冯把褶皱的领口抚平,动作很轻,甚至还带着点温柔。

但老冯觉得,这比被刀架在脖子上还吓人。

王玄策走到那盆浑浊的米水前。

他伸出手,捻起一点那淡黄色的粉末。

放在鼻端闻了闻。

淡淡的草腥味,混在米香里,几乎闻不出来。

好手段。

真是好手段。

如果不验,这顿饭吃下去,羽林卫就完了。

不仅是名声完了,这几千号人的心气儿也完了。

刚成军就被人阴成这样,以后谁还把这支“天子亲军”当回事?

“大统领!带人杀回去吧!”

刘黑子眼珠子通红,抄起地上的烧火棍就要往外冲。

“把那个姓孙的老王八蛋剁了!”

“站住。”

王玄策的声音很平静。

平静得让人害怕。

“杀回去?凭什么?”

王玄策转过身,看着这群义愤填膺的汉子。

“你有证据这是孙伏伽干的?这米出了兵部的大门,路上走了两个时辰,谁都能说是咱们自己保管不善,或者是路上被人动了手脚。”

“杀回去,那就是造反。正中他们下怀。”

刘黑子停住脚,气得把烧火棍狠狠砸在地上。

“那咋办?就这么忍了?”

“忍?”

王玄策嘴角扯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很难看的笑容,像是在冰面上凿开的一道裂缝。

“我师父教过我。”

“被人打了左脸,不仅要把右脸捂住,还要找机会把对方的手给剁下来。”

王玄策走到赵虎面前。

“封营。”

“所有粮食,全部封存,作为证物。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来,也不许放出去。”

“老冯,把这些粉末给我包好,一份都不能少。”

说完,王玄策转身走向中军大帐。

帘子落下前,他扔下一句话:

“把备用的干粮拿出来,分了。”

“虽然硬了点,但干净。”

大帐里光线昏暗。

王玄策坐在案几后,铺开一张信纸。

他提起笔,笔尖悬在纸上,半天没落下去。

这是宣战。

既然你们不想让我好好带兵,不想让这羽林卫立起来。

那就别怪我掀桌子。

王玄策下笔极快。

只有寥寥几行字。

写完,他从怀里掏出火漆,在信封口上封好。

“来人。”

一个亲卫鬼魅般地出现在帐门口。

“送到武郡王府。”

“走后门,交给老管家。”

这是他在神武军时的老部下,也是这次带过来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