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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七星大罗盘 > 第49章 帝心远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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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皇权与边陲的博弈,如同山间的迷雾,看似轻描淡写,内里却暗藏着力量的权衡与命运的伏笔。一条路,牵动四方,是恩赏也是枷锁,在历史的转折处,悄然铺陈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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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元年的正月,金陵城里的年味还没散干净。秦淮河上的冰碴子咔哧作响,急着要离开那些残破的画舫木头。几场大雪给城市盖了层白被子,可底下那股烟火气,混着说不清的味儿,还是倔强地透了出来。紫金山在薄雾后面露出青幽幽的影子,像个揣着心事打盹的老头。

奉天殿前的汉白玉台阶,被水刷得能照出人影。可石头缝里那些暗红色的痕迹,像刻进去了一样,无声地诉说着半年前那场流血争斗。

大殿里,新刷的朱红柱子被雪光照得发亮。永乐皇帝朱棣坐在龙椅上,眼前玉串晃荡,把底下跪着的人脸都挡模糊了。他的目光扫过贡品——精神抖擞的马匹、红艳艳的朱砂、亮汪汪的水银、香喷喷的茶叶,最后停在那个穿靛蓝苗装、镶银边的使者身上。

“黔地诸部,忠顺可嘉。”朱棣声音不高,却让大殿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周必贤坐镇西南,抚驭有方,朕心甚慰。赏!”

太监尖细的嗓音拉着长调,开始念赏赐清单:钞票、绸缎、金银器皿。使者们把脑门贴在冰凉的金砖上,高呼万岁,心里却在打鼓。这看似天大的恩典,谁都知道是新皇帝对西南伸出的探路竿子。

退朝后,乾清宫西暖阁里暖烘烘的,却化不开朱棣眉头的疙瘩。他推开雕花木窗,冷风夹着雪沫灌进来。书案上摊着锦衣卫头子纪纲的密奏,把西南贡品的来龙去脉写得清清楚楚。

“周必贤……”朱棣用手指敲着窗棂,眼神飘向西南。他想起当年端午节那场失败的刺杀,还有周必贤不动声色把事情圆过去的机灵劲儿。‘要不是他当年替燕王府遮掩,就凭太祖皇帝的脾气,我能不能坐在这里还真难说。’ 他更清楚,靖难之役时,如果周家那支精锐的“七星卫”倾巢而出,帮着建文帝守长江,或者捅他北平老窝,今天坐在这龙椅上的八成不是他朱棣。周家按兵不动,这份沉默,比千军万马还有分量。

“传旨,”朱棣的声音打破安静,“工部、兵部立刻核查从湖广进云南的驿道,从镇远、清平、普安这一线,加修驿站,加固桥梁,必须保证道路畅通!所需钱粮、民夫,让湖广、四川、云南自行筹措,不得有误!”他停顿一下,补充道,追封已故的镇南侯周起杰为禄国公,其子周必贤继承镇南侯爵位,就近协助管理贵州境内工程,务必顺利。

这是一步明棋。修路通车,好处在商贸民生,功劳在朝廷掌控。驿道经过的镇远、清平(今凯里)、普安(今盘州),都是贵州的要地。路通了,消息就快,兵马也能迅速到位。把协助修路的差事交给周必贤,既是看重,也是试探。

圣旨送到毕节镇南侯府时,已是正月下旬。厅堂里炭盆烧得正旺,驱赶着山间的湿冷。周必贤展开明黄绢布圣旨,目光沉稳地看下去。他穿着玄色常服,肩膀挺直,只是眼角皱纹深了些,像被风霜多刻了几刀。刘青捧着暖手炉安静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炉上的缠枝莲花。

“修路……”周必贤合上圣旨,递给亲信雷振,“花费巨大,劳民伤财。不过路若通了,云南的铜、贵州的铅,四川的盐、湖南的米,流转起来就方便多了,对百姓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刘青抬起眼,温婉的眸子里透着明白:“陛下这是借修路,看咱们的虚实呢。驿道从各家土司地盘过,就像在咱家门前多开了几扇窗。路通了,朝廷的眼睛也就跟着进来了。”

周必贤点头:“你看得透,如今朝廷要修路,咱们也能借这股风。”他转向雷振,“传令:水西、永宁、播州、思州,凡驿道经过之地,必须配合工部官员勘察。所需民夫,由各宣慰司按户出人,抵偿赋税,工钱按市价,先由各宣慰司垫付,侯府年底结算。严厉警告各部头人,不得借机生事,克扣工钱粮食!谁敢违抗,军法处置!”

“是!”雷振领命,铠甲叶子轻微作响。

刘青看着丈夫:“工部来的人,少不了指手画脚。派谁去盯着合适?”

“李远。”周必贤不假思索,“他在清阳书院学过算学和营造,又在镇远卫当过指挥使,熟悉地理民情,做事踏实。让他带一队精干吏员,协调工部和土司之间的事。账目、材料、工程进度,每日快马报侯府。”他顿了顿,眼里闪过锐利的光,“告诉李远,朝廷要的是路,咱们要的是路带来的好处。沿途关隘、集市布局,由他‘协助’工部规划,必须对贵州长远有利。”

刘青心领神会,这是要在朝廷画好的圈里,为贵州争得未来商贸的关键点。

几乎同时,一道道改变帝国格局的诏令,从金陵发出,像石头砸进水里,波纹荡向四方。

正月,北平。寒风刮过空荡荡的燕王府旧址,如今挂上了“北京行在”的牌子。原来的北平府改叫顺天府,衙门里忙得团团转。新设立的北京留守行后军都督府、北京行部的官员们,抱着文件卷宗在走廊匆匆来往。后花园冻硬的太液池边,解缙裹着厚貂皮大衣,望着远处扩建的宫殿地基,呼出的白气瞬间成霜。他奉旨到文渊阁参与机密,却被先派到这苦寒之地规划新都。他心里清楚,陛下把北平改北京,设立行部、都督府、国子监,绝非临时落脚,而是为迁都打下基础。一座足以和金陵掰手腕的北方都城,正在冰天雪地里孕育。

‘筑城之基,亦是权力之基啊。’ 解缙望着忙碌的工地,拢了拢貂裘,感觉北地的寒风比金陵的诏书更刺骨。

二月,文渊阁。炭盆驱散早春寒意。解缙、黄淮等新提拔的内阁学士,恭敬站在皇帝书案前。朱棣把一份弹劾陕西布政使贪污的奏章扔给他们:“设内阁,不是让你们来清谈的。所有奏章政务,你们先讨论,写出处理意见,分析利害,再呈给我看。务必切实可行,别弄花哨空话!”话不多,分量重如山。解缙几人赶紧弯腰答应,心里沉甸甸。这“参与机务”意味着踏进帝国权力核心,也意味着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

三月,江南。细雨如丝,把苏州府阊门外的官道弄得湿漉漉。一队队被拴着的富户,在官兵驱赶下,拖家带口往北走。哭声、抱怨声、小孩啼哭混成一片。他们是第一批被强制搬迁的“有钱人”,来自苏松十郡和浙江、江西等九省。朱棣的旨意清楚冷酷:充实北京人口,繁荣新都经济。江南的繁华像被抽血,注入北方巨城。一个老头摔倒,怀里细软掉进泥里,立刻引来兵丁鞭子和抢夺。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只不过这次,是被硬生生攥着翅膀扔进未知风雪。江南的深厚根基,在凄风苦雨中微微颤抖。

金陵的皇帝,用强有力的手腕重塑帝国骨架。

北平的新都,在严寒中奠基。

江南的富庶,被强行抽取,滋养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