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八年春。
世界的格局发生了微妙而剧烈的变化。
遥远的欧罗巴大陆,普鲁士的铁血宰相俾斯麦目光如鹰隼,紧盯着地图上法国的软肋。两国围绕西班牙王位继承问题的龃龉日益公开化,军备竞赛不断升级,战争的阴云在莱茵河两岸聚集。所有明眼人都能看出,一场决定欧陆霸权归属的碰撞已不可避免。法兰西第二帝国皇帝拿破仑三世,正焦头烂额地调集资源,应对来自东方的强大威胁,其海外干涉的野心与能力,不得不大幅收缩。
几乎在同一时间,东亚的海面上,另一股力量完成了关键的整合与膨胀。伦敦,唐宁街十号。首相与外交大臣满意地审阅着来自印度的最新报告。随着对印度土邦反抗力量的残酷镇压和东印度公司权力的正式移交,大英帝国王冠上最璀璨的明珠——印度,已被牢牢掌控。英国政府彻底接管印度,英国女王维多利亚正式加冕为印度的皇帝。来自次大陆的财富与资源,如同永不枯竭的甘泉,滋养着帝国的野心。
“清国那个泥足巨人,看来是真的要倒下了。”
外交大臣叼着烟斗,在弥漫的烟雾中眯起眼睛,
“太平天国那些‘东方拿破仑’的军队,推进速度快得惊人。北京城陷落,恐怕只是时间问题。我们在清国的投资和条约利益,需要寻找新的……代理人来维护,甚至扩大。”
他的目光,越过地图上广袤但已烽火连天的清国,落在了旁边那个狭长的岛国——日本。
“日本,幕府体制摇摇欲坠,那些西南强藩,尤其是长州藩,对西方技术和制度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热情,或者说……贪婪。”
他顿了顿,
“他们比腐朽的幕府更有活力,也更可能成为我们撬开日本国门、遏制俄国在远东扩张的杠杆。扶植长州,让日本内部先乱起来,对我们最为有利。”
不久后,数艘悬挂着米字旗的商船,满载着崭新的恩菲尔德1853式线膛步枪、轻型火炮以及一批“军事顾问”,悄然驶入了日本下关港。
长州藩的激进派武士,如久坂玄瑞、高杉晋作等人,抚摸着冰冷的枪管,眼中闪烁着“尊王攘夷”与借助外力倒幕的狂热光芒。在英国人的秘密支持下,长州藩迅速武装起一支远超其他藩国,甚至部分超越幕府直属力量的新式军队,其对抗江户幕府的姿态愈发强硬,摩擦不断升级。
江户,幕府将军德川家茂焦头烂额。西南强藩的桀骜不驯、财政的捉襟见肘、特别是来自法国军事援助的突然中断——法国驻日公使以“欧陆局势紧张,本国资源优先”为由,婉拒了进一步提供贷款和军火的要求,并开始撤回部分军事教官——使得幕府镇压长州叛乱的计划遭遇重挫。幕府军队虽然仍占数量优势,但装备、训练和士气,已难以压制得到英国暗中输血的“长州奇兵队”。
……
当日本列岛在内战的阴霾与外来干涉的暗流中剧烈震颤时,万里之外,决定华夏命运的最后一战已步入高潮。得到海量弹药、物资补给的太平军三大主力,如同三柄于时代洪炉中千锤百炼、淬火重开的利剑,以其前所未有的猛烈与持久火力,向爱新觉罗王朝最后的壁垒发起了排山倒海、旨在终结一个时代的总攻。
中路,石达开亲率的钢铁洪流——由数百辆坦克战车、自行火炮及摩托化步兵组成的庞大装甲集群,在天津外围的广阔平原上,以雷霆万钧之势,彻底碾碎了僧格林沁亲王倾尽国库、拼凑起的最后蒙古马队与八旗精锐的绝望反扑。硝烟散尽,僧王仅以身免,溃兵如退潮般四散。太平军中路兵锋未做丝毫停留,如热刀切蜡般直插渤海之滨,大沽口炮台已在望远镜中清晰可见。
东路,陈玉成麾下的旋风劲旅席卷整个山东半岛,其先头部队以惊人的速度攻克烟台,太平天国的舰队——包括数艘新入列的蒸汽铁胁巡洋舰——自此频繁巡弋于渤海湾乃至黄海北部,如同移动的钢铁长城,不仅彻底锁死了清廷从海上获得任何补给或外援的通道,更断绝了紫禁城核心经由海路潜逃的任何幻想。
西路,韦昌辉指挥的大军则在河南、直隶交界处广袤战场展开强势压迫,通过一系列精妙的运动战与要点攻坚,不断压缩着残存清军的防御空间,不但击溃了湘军等地方团勇临时组成的防线还将直隶驻防八旗最后的机动兵力牢牢钉死在内陆,使其无法东顾京津危局。
北伐战场的“一边倒”,映射出紫禁城深宫内的末日景象。咸丰皇帝已至油尽灯枯之境,咳血不止,形销骨立,朝政大权尽落于肃顺等少数权臣之手。然而,面对这“三千年未有之天崩地裂”,中枢除了连下严旨斥责前方将帅无能、空泛祈求列祖列宗庇佑与上天垂怜外,已拿不出任何切实可行的应对之策。
京师九门之内,人心惶惶,流言四起,达官显贵暗中变卖家产、收拾细软,通过各种渠道安排后路者比比皆是,王朝末日的凄惶笼罩着古老的帝都。
然而,在千里之外的金陵,太平天国的神经中枢——东王府内,最高决策者的目光早已超越了北伐战场的硝烟。
……
金陵,东王府,作战指挥厅。
巨大的东亚地图覆盖了整面主墙,其上红蓝箭头交错,态势分明。林阳负手立于图前,北伐战线那一片象征太平军攻势的炽热红色,并未让他目光久驻。他的视线如鹰隼般锐利,缓缓扫过渤海、黄海,最终定格在那串漂浮于蔚蓝之上的狭长列岛——日本。
地图上准确地标注着“长州藩”与“江户幕府”激烈对抗的区域,那里同样插着数面小小的米字旗,象征不列颠势力的暗中渗透。
“卖麻花!英国人的触角,伸得比预想中还快,还深。”
“在咱们这里碰得头破血流,折了舰队、丢了特权,转眼就跑到东瀛去煽风点火,扶植代理人了。长州藩……哼,那帮口喊尊王攘夷高调,背地里却最是汲汲于效仿泰西船坚炮利的‘志士’,若真让他们借着英国人的东风,倒幕成功,搞出一场所谓的‘维新’,快速蜕变成一个武装到牙齿的军国主义国家,将来必是我华夏心腹大患,肘腋之祸!”
侍立一旁的左宗棠眸光骤然一凝,迅速领会了林阳的战略忧虑:
“东王殿下是虑及长远,欲趁其内争方炽、羽翼未丰之际,主动介入,以绝后患?”
“正是此意!”
林阳转身,
“此乃驱虎吞狼,亦是一石二鸟。借‘应邀助剿’之名,既能打击英国在东亚的渗透布局,打断其扶植代理人的进程;更能亲手扼杀一个潜在的危险,让倭国的崛起死在襁褓之中,为我华夏永除后患!”
他大步走到铺着绒布的宽大军令台前,对早已肃立待命的传令官沉声下令,
“立即向台湾总督府、南海舰队司令部及闽南军团指挥部发送最高等级加密电令!”
“命令台湾总制、南海舰队提督萧朝贵:以台湾基隆港为前进基地,即刻集结南海舰队主力战斗群!包括‘伏波’、‘扬武’、‘振威’三艘主力铁甲舰,从所有‘飞霆’级高速巡洋舰中抽调半数,以及全部四艘新建成的‘昆仑山’级大型两栖攻击舰!陆战兵力,搭载林俊所部闽南军团第一、第三旅,此两旅必须全员齐装满员,携带全部攻坚重装备!”
“上述力量,统合编组为‘太平天国援倭特遣舰队及远征军团’,由萧朝贵统一指挥,授予临机决断之全权!”
“行动名义就宣布应倭国江户幕府合法政府之请,为协助其平定地方藩阀叛乱、恢复国家秩序、维护东亚地域之和平稳定,特派遣此友好援助力量。”
“南海舰队主力直插日本海,首要封锁下关海峡,务必彻底切断英国对长州藩叛军的一切海上物资、军火补给线与人员渗透渠道。若长州水军或任何悬挂长州旗帜之舰船敢于挑衅、阻挠,无须警告,坚决予以歼灭!”
“远征军团两个精锐旅做好一切登陆作战准备。密切观察九州及本州西部陆上战局,一旦幕府军与长州叛军主力决战陷入僵持或呈现不利态势,立即选择长州藩侧后防御薄弱、适宜大型登陆之海岸,果断实施两栖突击登陆!与幕府军形成东西夹击之势,协同其主力,务求在野战中重创乃至彻底歼灭长州藩军事核心,特别是其仿西法编练的新式陆军‘奇兵队’!”
他顿了顿,
“此次行动,要以猛烈外科手术式打击,摧毁长州藩的战争潜力与激进领导层,而非占领日本领土。战役行动要迅猛、果断、猛烈,打则必胜,打完即走,但必须确保打击效果——要打得长州藩及其背后的英国势力痛入骨髓,十年之内再无挑衅东亚秩序之力!”
“同时,以太平天国外务部及本王名义,正式照会江户幕府,申明我天国基于‘东亚诸邦共御外侮、同保太平’之深厚情谊,愿在其平定内乱过程中提供必要军事协助。所有具体协同作战细节、联络机制,授权萧朝贵提督与幕府方面全权代表直接洽谈确定。”
命令旋即被编码成最高密级的电波,通过那条刚刚贯通不久、连接福建马尾与台湾基隆的海底电缆,穿越海峡,疾速飞向正处于高度战备状态的基隆港。
在那里,太平天国最强大的海上铁拳,即将完成集结,并将锋镝直指那片正在被内战与外力撕裂的日出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