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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齐振国局长的电话打了进来。

语调是一贯的热情,却似乎比之前更多了几分家常式的亲切。

“许心同志啊,忙了一天了吧?晚上有没有安排?没安排的话,来家里吃个便饭?

你阿姨听说你来了,特意嘱咐我一定要把你请到家来坐坐,尝尝我们长安的家常菜。”

齐振国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不容错辨的邀请。

许心下意识地就想婉拒。

他需要时间消化狗仨儿的证词,需要和王天河、周世宏商议下一步

更重要的是,他并不想与齐振国有过多私交,那会让“保护”与“被保护”的界线变得更加模糊不清。

“齐局长,您和阿姨太客气了。我今天刚见了位…老家的亲戚,心情有些…不太平静,就不去叨扰了,改天一定登门拜访。” 许心找了个相对合理的借口,语气恭敬但疏离。

“诶,见外了不是?” 齐振国似乎早料到他会推辞,并不气馁,反而笑呵呵地说

“就是心情不太平静,才更需要出来走走,换个环境,吃顿家常饭,聊点轻松的话题嘛。总闷在酒店里也不好。”

“真的不用了,齐局长,谢谢您的好意。” 许心坚持。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齐振国的声音压低了些,带上了一点不同于之前的、略显为难的语气

“许心啊,其实…还有个不情之请,想请你帮个忙。”

“齐局长您请说。”

“是这样,” 齐振国解释道

“我的一位老领导,退下来好些年了,平时没啥爱好,就喜欢摆弄些老物件。

这些年陆陆续续也收了些东西,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可你也知道,这行水太深,他自己心里也没底,总嘀咕着怕打了眼。

他听说我这儿来了位京城年轻有为的鉴定专家,还是楚澜那丫头特别看重的,就…就厚着脸皮托我问问,能不能请你这位高人,抽空去他那儿坐坐,帮着给掌掌眼,看看他那几件‘宝贝’到底成色如何?

也不用专门写什么报告,就是私下里给看看,让他心里有个数。”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恳切:“这位老领导对我有知遇之恩,当年没少提携我。他年纪大了,就这么点念想…我也不好驳他面子。

你看…方不方便?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当然,鉴定该有的规矩我懂,绝不会让你白忙活。”

话说到这个份上,齐振国显然是把姿态放得很低了。

如果许心再断然拒绝,不仅驳了齐振国的面子,也可能让这位“老领导”不快,间接影响到齐振国,甚至可能让楚澜那边难做。

许心沉吟片刻。

这看似是一个简单的私人鉴定请求,但在长安这个敏感之地,任何与“老领导”这类人物的接触都可能暗藏玄机。

是单纯的帮忙,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或观察?他无法确定。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推脱理由。

“齐局长言重了,帮忙谈不上。”

许心最终松口,语气缓和下来,“既然是您的老领导,又是长辈所托,晚辈理应前去拜访学习。只是我学艺不精,恐怕未必看得准,只能尽力而为。”

“哎呀,那就太好了!” 齐振国声音立刻轻快起来,“你放心,就是私下看看,老领导人很随和,绝不会为难你。那你看…明天上午方便吗?我陪你一起过去。”

“好,听您安排。”

第二天上午,许心只身前往,婉拒了王天河和周世宏陪同的请求。

齐振国亲自开车来接,一路上闲聊着长安的风土人情,绝口不提公事或敏感话题,仿佛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家访。

老领导住在城东一个环境清幽、管理严格的老干部家属院里。

房子是有些年头的多层住宅,装修朴素,但收拾得干净整洁。

老人年近八十,头发花白,精神却很矍铄,眼神温和,见到许心很是高兴,拉着他的手连声道

“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小齐可是把你夸上天了,说你是京城来的火眼金睛!”

寒暄过后,老人兴致勃勃地将许心引到书房。靠墙的红木博古架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七八件器物。

“都是些不上台面的玩意儿,这些年东一件西一件淘换来的,许专家你给瞧瞧,是骡子是马,让我这老头子心里也亮堂亮堂!” 老领导笑呵呵地说着,眼中却流露出对藏品的珍爱。

许心谦逊了几句,戴上白手套,目光扫过博古架。器物种类不一,有瓷器,有玉器,还有一两件铜器。他定了定神,抛开杂念,进入工作状态。

他一件件上手,仔细观察。

一件清中期青花山水纹盘,画工流畅,青花发色沉稳,胎釉温润,底足露胎干老自然,开门到代。

一方和田白玉福寿如意佩,玉质温润,雕工精细,包浆浑厚,也是真品。

一件民国粉彩花卉小瓶,彩料艳丽,画工略显匠气,但时代特征明显,属普品。

然而,接下来的几件,让许心的眉头逐渐蹙起。

一件标称“明永乐甜白釉暗刻龙纹碗”,釉色确实莹白,暗刻纹饰也流畅,但细观釉面,宝光过于均匀柔和,缺乏真品那种由内而外、层次丰富的“酥润感”,底足的切削痕也略显呆板。高仿品,水平不俗。

一件“宋代龙泉窑梅子青釉鬲式炉”,釉色青翠,开片自然,但胎体手感略轻,胎质过于细腻均匀,与宋代龙泉常见的略带粗砺感的胎土有别。亦是仿品,仿制者对釉色的把握极好,几乎乱真。

一件“汉代谷纹玉璧”,玉质看似老旧,沁色也做了进去,但谷纹排列过于规整,雕琢痕迹的“古拙”感不够自然,沁色浮于表面。还是高仿。

七八件东西看下来,竟有半数都是赝品!

而且这些赝品的仿制水平极高,无论是胎釉、玉质、工痕、还是做旧手法,都远超市面上常见的仿品,几乎达到了“准博物馆级”的逼真程度。

若非许心眼力毒辣,对细节和“气韵”的感知异常敏锐,寻常藏家甚至一般专家,都很可能打眼。

老领导见许心神色凝重,小心翼翼地问:“许专家,怎么样?是不是…不太对?”

许心斟酌着言辞,既要指出问题,又不能太过打击老人

“老领导,您这几件藏品…很有意思。有几件,比如这青花盘、这玉如意,都是不错的真品,说明您眼力很好。不过另外几件…”

他委婉地将那几件高仿品的问题,用相对专业但不过于尖锐的语言点出,强调了仿制水平之高,连很多行家都可能看走眼。

老领导听完,脸上并无太多失落,反而叹了口气,摇头苦笑

“果然…果然还是交了学费啊。不瞒你说,这几件有问题的,都是早些年从一个…不太熟的渠道收来的,当时就觉得太完美,心里不踏实。

看来,这捡漏的心思,真是要不得。”

他又指了指博古架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用来垫紫砂壶的浅口小茶托

“对了,许专家,你再看看这个。这是我最看不懂的一件,当初是跟那件假龙泉炉一起搭着买的,摊主说是宋代的影青瓷茶托,可我看着灰扑扑的,没啥光泽,就一直拿来垫壶了。”

许心原本已经准备结束鉴定,闻言目光随意地扫向那个茶托。

茶托很浅,口径约十厘米,边缘有一圈微微的葵口,通体施青白釉(影青釉),但釉面确实晦暗无光,甚至有些地方有土沁和磨损痕迹,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丑陋。

他本没太在意,但职业习惯还是让他伸手拿了起来。

入手一掂,分量…有点意思。影青瓷胎体通常较薄,但此物手感却异常沉稳扎实。

他对着窗外的自然光,仔细观察釉面。那晦暗并非简单的污损或磨损,而是一种极其均匀、仿佛从釉层内部透出的“哑光”质感,将原本应有的玻璃光泽完全内敛。

他心中一动,用手指指腹极其轻柔地摸了下茶托的底足露胎处。

胎质洁白细腻,但…触感并非单纯的细腻,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微的“糯”性,与他记忆中父亲修复某些高古瓷时,提及过的某种极致淘炼胎土的触感,隐隐相似。

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当他将茶托翻转,在底足中心一个极其隐蔽、被一圈积垢覆盖的凹陷处,他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拨开一点污垢,借助放大镜,隐约看到了一点点极其细微的、仿佛是釉下刻划的痕迹——那形状,像是一片极其抽象、几乎融入胎骨的花瓣,或者说…一个简化到极致的梅花瓣?!

许建安!

父亲私下仿古或修复某些得意之作时,偶尔会留下这种极其隐秘、近乎于个人签名式的梅花标记!

这茶托看似不起眼,甚至有些丑,但这种“内敛的宝光”、“沉稳到异常的胎骨”、以及那隐秘的梅花痕…

这绝非宋代影青瓷的工艺特征,倒更像是一种刻意为之的、追求“古拙”与“内蕴”到极致的仿古之作!而且风格手法,与父亲笔记中某些理论描述惊人地吻合!

难道…这竟是父亲早年流落在外的一件作品?还是…与他相关的人所做?

许心不动声色地将茶托放回原处,语气平淡地对老领导说

“这件茶托…年份可能没那么老,釉面也伤了,品相一般,垫壶用倒是合适。”

老领导不疑有他,点点头:“我就说嘛,看着就不像啥好东西。”

许心表面平静,心中却已翻江倒海。

这些高仿品来自什么渠道,与二十年前的造假网络是否有关联?那茶托又怎么会出现在这位老领导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