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却并非安眠。
许心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档案室的记录，天刚蒙蒙亮，他便起身，将王天河和周世宏从睡梦中叫醒。
“走，去‘古韵轩’旧址。”许心言简意赅。
王天河揉了揉惺忪睡眼，有些茫然：“心哥，这大清早的…古韵轩？葛老不是说那地方邪性，让咱们别轻易去敲那门吗？”
“不是去敲门，”许心一边快速整理着随身的小包，里面装着必要的工具和父亲的笔记复印件
“是去看看。看看那个地方现在究竟什么样，看看它是不是真的还在那里，看看周围还有没有人记得它。”
周世宏倒是反应很快，立刻明白了许心的意图
“许爷是想先踩个点，摸摸环境？也对，光听人说不行，得亲眼看看。我这就叫车！”
“不，不开那辆商务车。”许心阻止道，“用齐局长给的备用车钥匙，开那辆最普通的。低调点。”
片刻之后，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驶出酒店地下车库，汇入清晨稀疏的车流。
按照葛老那晚透露的模糊地址——碑林附近的老街，许心指挥着周世宏在导航和记忆中寻找。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片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的区域。
眼前并非幽深古巷、老店林立的景象，而是一条经过精心改造、粉饰一新的“仿古文化商业街”。
青石板路倒是铺得整齐，两旁是统一制式的仿明清风格二层小楼，飞檐翘角，挂着各式各样的幌子和霓虹灯牌，虽然此刻大多数店铺还未开门，但已然能想象出白日的喧嚣。空气中弥漫的不是古旧的气息，而是新漆和商业策划的味道。
“网红打卡地”、“汉服体验馆”、“文创手作”、“风情酒吧”……
招牌上的字眼，与“古韵轩”三个字所代表的隐秘、古老、甚至带着危险气息的意象，格格不入。
“是…是这儿吗？”王天河降下车窗，探头探脑地张望，满脸疑惑
“这…这不就是个旅游景点吗？跟潘家园那些改造过的区域差不多啊。”
许心对照着手机地图和父亲笔记上潦草的草图，紧锁。
方位大致没错，碑林就在不远处，这条街的位置确实符合描述。但二十多年眉头的城市变迁，足以让沧海变桑田。
“下车，走走看。”许心推开车门。
三人沿着整洁却缺乏岁月真实感的街道慢慢行走。
许心的目光扫过每一家店铺的门脸，试图从那些崭新的木雕门窗后，找出一点属于过去的痕迹。
然而，映入眼帘的只有精心设计的“古意”和明确的商业标识。
他们尝试向早起打扫的保洁员、开早点铺的老板打听。
“古韵轩？没听说过啊，这条街改造好几年了，以前也就是些老房子，卖杂货的、开小旅馆的居多。”
“古董店？好像没有专门做这个的。倒是有几家卖工艺品和‘复古’小玩意的，您要不去那边看看？”
“老师傅，跟您打听个地方，二三十年前，这条街上有没有一家叫‘古韵轩’的古玩铺子？门脸可能不大。”
被问到的是一位坐在街角晒太阳、看起来有七八十岁的本地老人。
老人眯着眼，想了半天，摇摇头：“古韵轩？记不清喽…老铺子是有几家，收旧货的，修补锅碗瓢盆的…叫啥名的，早忘啦。这块地儿，拆拆建建好多回啦。”
连续问了几个人，无论是长期在此经营的商户，还是看似原住民的老人，得到的回答要么是茫然不知，要么是模糊的“好像有过又好像没有”。古韵轩这个名字，似乎已经被时光和推土机彻底从普通人的记忆中抹去了，连一点确凿的传闻都没有留下。
王天河有些气馁，蹲在路边：“这…这不白跑一趟吗？一点线索都没有。心哥，会不会是地址错了？或者葛老记错了？”
“地址应该没错。”许心扫过那些崭新的店铺，“但我们要找的，可能从来就不是一个挂着‘古韵轩’牌匾的店铺。它可能早已不在这里，或者…以我们目前的方式，根本看不见。”
他想起档案里那些案件，“古韵轩”总是若隐若现，如同幽灵。
也想起葛老提到它时的讳莫如深，以及田老板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样的地方，怎么会轻易让外来者找到门庭？
“那咱们怎么办？就这么算了？”王天河站起身。
“当然不。”许心摇头
他开始观察这条街更细微的地方：建筑的布局走向，是否有特别狭窄不易察觉的岔巷，街道的尽头连接着什么，附近是否有年代久远、未被完全改造的老建筑或院落。
“既然来了，就仔细看看。世宏，你往东头走，注意看有没有看起来特别旧、或者跟整条街风格不太协调的建筑后门、侧巷。
天河，你往西，留意一下那些开门的店铺，特别是卖旧书、杂项、或者看起来老板年纪比较大的，旁敲侧击问问这条街改造前的老样子，别直接提古韵轩。”
“好嘞！”两人分头行动。
许心自己则沿着街道中线，慢慢踱步，目光不放过任何细节。
他注意到，大部分建筑都是整齐划一的仿古新建，但有几处地基的石料明显颜色更深，风化更严重，可能是保留了部分老墙基。在一家汉服体验馆和一家奶茶店之间，有一条极其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里面堆满了杂物和垃圾桶，尽头的墙壁似乎并非新建。
他走过去，拨开蜘蛛网，仔细观察那面旧墙。
墙砖是旧式的青砖，湿气很重，长着暗绿色的苔藓。
墙上没有任何标记，但在靠近墙角离地约一米的地方，他隐约看到墙砖上有一小片区域的颜色似乎与周围略有不同，像是曾被什么东西长期遮挡，形成了极细微的色差。
他蹲下身，用手指轻轻触摸那片区域，触感冰凉粗糙，没有任何特别。
是当年悬挂门牌匾额留下的痕迹？还是仅仅是岁月偶然的留痕？无从判断。
一个小时后，三人在停车处汇合。周世宏摇了摇头：“东头直接接到大马路了，旁边是新盖的商场，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旧巷子。”
王天河也一脸无奈：“我问了好几家，那些老板要么是外地来租店做生意的，根本不知道以前的事；本地年纪大点的，也就说以前这破破烂烂的，都是住家户和小作坊，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古玩店。”
一无所获。
阳光逐渐炽烈起来，街上游客开始增多，喧嚣的叫卖声淹没了所有可能的历史回响。
古韵轩，仿佛真的只是一个传说中的名字，消散在长安焕然一新的面貌之中，彻底退出了年轻一代的视野，甚至记忆。
坐在回程的车上，王天河有些泄气：“折腾一早上，啥也没找到。心哥，接下来咋办？这‘古韵轩’不会压根就是个传说吧？”
“不是传说。它存在过，而且影响力真实不虚。只是它比我们想象的更懂得隐藏。官方的档案里找不到罪证，实地的寻访找不到旧址…这恰恰说明了它的厉害之处。”
许心转过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明的找不到，我们就找暗的。旧址消失，我们就找‘活’的线索。等周叔说的那个关键证人，是一条路。
长安的古玩江湖，总还有记得‘古韵轩’的老人，或者…与它有过纠葛而幸存下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