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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业元年,深秋,京城。

黎明并未像往常那样,被更夫的梆子声敲醒,而是被一声凄厉、悠长、足以穿透厚重宫墙的汽笛声,强行撕裂了咽喉。

那是京师第一座火力发电厂——由商砚辞亲自选址、建在玄武门外的庞然大物——正在进行晨间的试机。滚滚黑烟如同一条被囚禁的黑龙,咆哮着冲入那个属于大明王朝、如今却更名为“景国”的苍穹,将天边那抹象征着皇权的惨淡金黄,染上了一层属于煤炭与钢铁的、粗砺的灰霾。

这灰霾,在商砚辞眼中,是最性感的迷雾。

丞相府邸,前身为王振的私宅,如今已被彻底改造。那些奢靡的金丝楠木柱子上,不再挂着矫揉造作的字画,而是钉上了巨大的、用标准图纸绘制的全国铁路网规划图。

商砚辞站在巨大的落地穿衣镜前。这镜子不是铜磨的,而是方琅琊工坊里最新出品的、背涂银水的高纯度玻璃镜。镜中的男人,褪去了那一身总是沾染着机油味的工装,换上了一件从未有过的盛装。

那是一件大红色的、织金的吉服。

但它不是传统的宽袍大袖。这件吉服,采用了类似于后世军礼服的修身剪裁,硬朗的垫肩,收紧的腰线,那一排排扣子并非玉石,而是用高碳钢冲压而成、镀金并刻有齿轮徽章的金属扣。当他扣上最后一颗领扣时,发出的那声清脆的“咔嗒”声,像极了枪机闭锁的声响。

这哪里是新郎的礼服?这分明是一件披着喜庆外衣的战甲。

“相爷,吉时到了。”

蒋梦——这位曾经的海盗王,如今景国的海军总司令,正站在门口。他一身笔挺的深蓝色海军呢子大衣,腰间别着那把跟他出生入死的左轮手枪,脸上挂着一种看起来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的笑容。

“蒋姐,你这表情,像是要去劫法场,而不是去接亲。”商砚辞转过身,整理了一下袖口。

“这比劫法场难多了。”蒋梦抓了抓那头刚被剃短的硬发,嘿嘿一笑,“若是劫法场,老子把炮一架,轰他娘的便是。可今天……那是方小姐。不,是首相夫人。老子怕踩坏了地上的红毯,回头她不给我批下个季度的燃煤配额。”

商砚辞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了往日在实验室里的冷酷,多了一丝凡人的温度。

“走吧。”

他推开门。

门外,不再是瑟瑟发抖的家奴,而是两排荷枪实弹、挺立如松的“龙牙”卫队。他们手中的“庚字三型”步枪,枪刺在晨光下闪烁着凛冽的寒光。

这,就是他的迎亲队伍。

方家旧宅。

这里曾是方敬堂在京城的产业,在经历了王振的查抄、洗劫后,曾一度沦为废墟。但此刻,它被红绸与鲜花淹没了。

那不是寻常的红。

那是如血一般的、铺天盖地的红。

方琅琊坐在妆台前。她看着镜中的自己。

三年的风霜,南澳岛带咸味的海风,阿瑜陀耶酷烈的阳光,以及地牢里那散发着腐臭的黑暗,都在这张曾经温婉的江南女子的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她的肤色不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而是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她的眼神,不再是闺阁女子的羞怯,而是如同经过酸洗、淬火后的钢刀般,透着一种令人生畏的锋利与沉静。

身后的喜娘——是从宫里特意请出来的老嬷嬷——正战战兢兢地为她梳头。嬷嬷的手在颤抖,因为她知道,这位新娘子,不是那个需要依附夫权的弱女子。

她是景国的“居里夫人”,是掌握着青霉素这一“神权”的炼金术士,是能让无数瘟疫退散、也能让无数敌人无声溃烂的——方部长。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嬷嬷的声音在发颤。

方琅琊抬起手,轻轻握住了嬷嬷的手腕。那只手,修长,有力,指腹上带着长期握试管和操作精密仪器留下的薄茧。

“不用怕。”方琅琊的声音很轻,却有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在这个新国家,没人会因为梳断一根头发而掉脑袋。”

她接过木梳,自己梳了下去。

“这一梳,敬我的父亲。”她看着镜子,轻声说道,“敬他在那个黑暗的地牢里,守住了最后的秘密。”

“这一梳,敬于少保。”她的眼眶微微发红,“敬他一身清白,化作这京城的石灰。”

“这一梳……”

她放下木梳,站起身来。

侍女们捧来了嫁衣。那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作品。它保留了凤冠霞帔的华丽,但在那层层叠叠的红绸之下,却内衬了一层轻薄的、由方家最新工艺拉丝编织的软钢甲。

这就是方琅琊。

哪怕是在大婚之日,她也保持着一种随时准备战斗的姿态。因为她知道,这和平来之不易,这繁华如同建立在火山口上,随时可能崩塌。

“小姐,商相爷的车队……到了。”

门外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不,那不仅仅是鞭炮。在那噼里啪啦的喜庆声浪底层,涌动着一种更低沉、更震撼、如同大地心跳般的轰鸣。

那是蒸汽机车的引擎声。

京城上下,彻底沸腾了。

自紫禁城直达大明门(现更名为“复兴门”)的御道,早已净水泼街、红绸结彩。然而,让两旁裹着厚袄、呵着白气的百姓们瞪大眼睛、甚至忘记了呼吸的,并不是那些昂贵的丝绸,而是那支缓缓驶来的、如同神话中走出的迎亲车队。

没有高头大马。

没有八抬大轿。

为首开路的,是十二辆由南澳兵工厂特制的、加装了蒸汽动力的“铁甲礼宾车”。它们喷吐着白色的蒸汽,活塞连杆在车轮侧面做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机械运动,发出富有节奏的“嗤——通——嗤——通”声。车头上,原本应该挂着兽首的地方,赫然镶嵌着巨大的、金色的齿轮徽章。

紧随其后的,是商砚辞的座驾。

那是一辆经过彻底魔改的、四轮独立悬挂的黑色敞篷马车——但拉车的不是马,而是一台隐藏在车厢后部的、做工极其精密的微型高压蒸汽机。

而在车队的两侧,不是手持金瓜钺斧的仪仗队,而是整整两个营的“龙牙”卫队。他们身着深蓝色的新式军礼服,脚踩牛皮长靴,步伐整齐得如同一个人。每一步落下,皮靴撞击青石板路面发出的轰鸣声,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围观百姓、以及那些躲在暗处窥视的旧权贵心头。

“这……这就是‘格物’的力量吗?”人群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儒生,颤颤巍巍地指着那喷着白气的铁车,浑浊的老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震骇,“不用牛马,竟能自走?此乃……此乃神迹啊!”

“什么神迹!那是商相爷造的‘机器’!”旁边一个穿着工装、显然是在西山新工厂做工的年轻人,挺起胸膛,满脸自豪地纠正道,“那是咱们工人一锤子一锤子敲出来的!是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