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出门的承诺，栖欢心情大好。她从玄衍膝头滑下来，跑到庭院空地上。
“衍衍，你看我新学的。”她说着，伸出白嫩的小手，努力回想玄衍教她的控水诀。
一丝微弱的水汽在她指尖汇聚，颤巍巍地凝成一个小水珠，晃晃悠悠。
玄衍静静看着，没有出声指点。
栖欢努力维持着那水珠，小脸都憋得有些发红。她记得玄衍演示时，水流如臂指使，能化作各种形状。可她弄了半天，还是个小水珠。
她觉得无趣，又有些累，心里那点耐心很快就耗尽了。
她小嘴一撇，手指猛地一弹——
那粒小水珠没像预想中那样消散，反而被她带着一丝烦躁的灵力裹挟着，啪一下，直直朝玄衍飞去，正正砸在他胸前的衣襟上，洇开一小块深色的水渍。
玄衍低头看了看衣襟上的湿痕，又抬眼看向始作俑者。
栖欢似乎也没想到自己能打中，愣了一下，随即有点心虚地低下头，用脚尖碾着地上的草叶。但很快，那点心虚便不存在，她抬起头，理直气壮地说：“欢欢学不会，不好玩，累了。”
玄衍抬手，指尖在自己湿掉的衣襟上轻轻一点，水渍瞬间蒸发，恢复如初。他朝栖欢招招手。
栖欢磨磨蹭蹭地走过去。
玄衍握住她刚才施法的那只小手，轻轻揉着她的指尖，仿佛她刚才真的耗费了极大的力气。
“累了就不学。”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等你什么时候想学了，我再教你。”
对他来说，她学不学这些法术，能不能掌控力量，并不重要。有他在，她不需要会这些。她只要开心就好。
栖欢感受着他指尖的温热和轻柔的按揉，那点因为“学不会”而产生的挫败感很快就消失了。她顺势靠进他怀里，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
“衍衍，”她声音闷闷的，“欢欢是不是很笨？”
“不笨。”玄衍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我们欢欢很聪明。”只是耐心差了些，娇气了些。但这些在他眼里，都不是缺点。
“那衍衍会一直教欢欢吗？”
“会。”
“一直陪着欢欢吗？”
“嗯。”
得到肯定的答复，栖欢心满意足。她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打了个小哈欠。喝了蜜露，闹了一阵，又“努力”学了法术，她有些困了。
玄衍调整姿势，让她睡得更安稳。小小的女童在他怀中呼吸逐渐均匀。
他看着她的睡颜，目光沉静而专注。
百年时光，他看着她从襁褓中的婴孩，长成如今会跑会跳，会撒娇会发脾气的小小少女。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个小动作，他都看在眼里。
他喜欢看她鲜活灵动的样子，喜欢看她肆无忌惮地表达喜怒。这清冷了无数岁月的云缈境，因她的存在，才有了真正的生机。
他知道她好奇心重，所以愿意带她去看外面的世界，哪怕是他并不喜欢的喧闹宴会。
他亲手将她养成了如今这般模样，骄纵，自我，却也纯粹，剔透。
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天地规则，弱肉强食，那是对旁人。他的栖欢，不需要遵守那些。她只需要做她自己。
栖欢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咂了咂嘴，仿佛还在回味蜜露的甜香。
玄衍轻轻拍着她的背，哼起那首安神的古老调子。
*
云缈境平日里很安静。除了栖欢叽叽喳喳的声音，便是风声和栖霞树叶的沙沙声。
这日，一道青色流光自天际而来，落在云缈境入口处，化作一位身着青色神袍，面容肃穆的中年神只。他周身气息沉凝，显然地位不低，但站在云缈境外，神色十分恭敬。
玄衍正坐在庭院中，看栖欢用他给的七彩云线编着歪歪扭扭的结。感应到外来气息，他抬眼望向入口方向。
“衍衍，有人来啦？”栖欢也抬起头，好奇地张望。她感知不到具体是谁，但能感觉到有陌生的气息靠近。
“嗯。”玄衍应了一声，并未起身，“是青梧。”
青梧上神得到允许，才小心地步入庭院。他看到玄衍，立刻躬身行礼：“拜见神主。”
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玄衍身边那个粉雕玉琢的女童，心中了然。这就是百年前神主亲自从不老泉带回，并赐名的灵胎。
今日一见，果然灵秀非常，眼睛里带纯粹与无畏。
栖欢也看着他，没什么表情，只是觉得这个穿着青衣服的神仙看起来有点严肃，不如她的衍衍好看，也不如衍衍温和。
“何事？”玄衍开口，语气平淡。
青梧上神收敛心神，脸上露出一丝凝重：“回神主，近来东方星域边缘，有异常法则波动。几处小世界的运转轨迹出现细微偏差，似乎……似乎被一股外来的力量干涉。下神排查多日，未能寻得源头，特来禀告，请神主示下。”
他详细描述着观测到的异状，一些世界线的不自然扭曲，某些既定命运轨迹的强行改变。
玄衍静静听着，手指在青玉案上无意识地轻点。
栖欢起初还竖着耳朵听，但什么“法则”、“世界线”、“命运轨迹”，她完全听不懂。她看看一脸严肃的青梧，又看看沉思的玄衍，觉得闷极了。
她扯了扯玄衍的袖子。
玄衍低头看她。
“衍衍，你们在说什么呀，欢欢听不懂。”她小声说。
玄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但没有停下与青梧的交谈。他问了几个关于异常波动具体坐标和表现的问题。
青梧一一回答，语气恭敬。
栖欢更觉得没意思了。她松开玄衍的袖子，开始玩自己的手指。玩了一会儿，又去扯玄衍衣袍上的流苏。她听着那两个大人还在说那些晦涩难懂的话，心里那点不耐烦渐渐堆积起来。
她软垫上站起来。
“衍衍，我去找云珠子他们玩！”她声音不大，但足以打断两人的对话。
玄衍和青梧都看向她。
青梧上神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没想到这小女孩敢在神主与人议事时如此直接地打断。更让他惊讶的是，玄衍神主脸上并无不悦。
“去吧。”玄衍只是温声叮嘱，“别跑远，别玩水。”
“知道啦！”得到准许，栖欢立刻眉开眼笑，刚才那点不耐烦烟消云散。她看也没看青梧上神，像只快乐的小蝴蝶，蹦蹦跳跳地朝殿外侍从们的居所跑去。
玄衍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才重新转向青梧，示意他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