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的除夕夜，江城的夜空被此起彼伏的烟花照得透亮。窗外的爆竹声震耳欲聋，硝烟味像是在打小型战争一样，带着一股独属于这个年代的浓烈年味儿。
在这个千家万户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张瑞却独自坐在书房的电脑前。
这两年，他似乎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过年。作为公司的掌舵人，他在公司无所不能，被无数员工和玩家仰望，但回到这个空荡荡的大房子里，他也只是一个享受着片刻宁静的普通人。
虽然有些孤单，但这反而给了他难得的思考空间，回归到一个纯粹的游戏制作人的视角。
此时，他的电脑屏幕上运行着一个略显粗糙的窗口程序。那是当年某个地区代理商流出的《地下城与勇士》单机残端。
画面还是那个熟悉的640x480分辨率，像素颗粒感十足，但这丝毫掩盖不住它独特的魅力。背景是幽暗密林那标志性的绿色，耳边响着艾尔文防线那首让人心安的bGm《wind of You》。
张瑞操控着那个穿着露腹肌的小马甲、还在拿着木棒的鬼剑士，一棒子敲死了一个哥布林，那种特有的打击感让他嘴角微微上扬。
“还是那个味儿。”张瑞笑了笑，转头在手边的策划案上敲下了一行字：
【项目代号：阿拉德——横版格斗网游企划书】
其实在动笔之前，他确实犹豫过。要不要给这个游戏换个皮？比如做成纯正的国风背景？或者改成更符合当下审美的3d画面？毕竟《大夏洪荒》的成功证明了国风题材的巨大潜力。
但经过深思熟虑，他还是放弃了。
前世的经验告诉他，dNF之所以能成为“八百万勇士”的信仰，并能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屹立不倒，靠的不仅仅是横版过关的玩法，还有那套独特的、融合了蒸汽朋克、魔法、天界科技与深渊怪物的怪诞美术风格，或者干脆是玄学作祟。
后世有多少跟风者试图模仿它？《鬼吹灯oL》《名将三国》《勇士oL》，还有后来手游时代无数死在沙滩上的竞品。它们或许画面更精细，或许Ip更响亮，最终都泯然众人，停服跑路。
张瑞在文档里写下了“赛丽亚·克鲁敏”的名字。那个有着绿裙银发的精灵少女，可是未来十几年的“钱包守护者”，那是绝对不能换的。
写了一个多小时，张瑞感觉有些累了。他伸了个懒腰，保存了文档，顺手关掉了那个还只有70级等级上限的单机版。
“休息会儿。”
他点开了瑞龙官方论坛，熟练地进入了“瑞龙夜话”板块。
这里原本是用来讲鬼故事的，现在除了网友们分享自己的灵异经历，大多数写文章的都转去了小说专区。
作为论坛的幕后大老板，张瑞这个账号在小说区可是个传说级人物。不为别的，就因为他真的肯花钱，而且是为了看小说而费尽周折地花钱。
在这个网络支付尚未普及的年代，给作者“打赏”简直是一项堪比取经的工程，没有支付宝，没有微信红包，一切都得靠最原始的手工操作。
张瑞还记得前几个月，他第一次兴起给作者打赏的念头时，财务部那帮人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外星人。
当时他拿着一张单子去财务部，说要给一个论坛Id转账500块钱稿费。
“老板，这……这是公司的新业务吗？”财务部的一个小姑娘当时一脸懵逼，“我们需要那个作者提供发票吗？还是算作劳务报酬扣税？这个流程怎么走？”
“不是业务，是我个人想看他多写点，催更用的。”张瑞当时有些无奈，
“你们帮我搞个正规的打赏流程，可以和瑞龙游戏大厅的点卷对接，这次就先把我的工资扣一部分，然后刷给他，你们再定期跟作者结算。”
当时，整个财务部都安静了。大家没想到，平日里运筹帷幄、日理万机，谈的都是几百万上千万大生意的张总，私底下竟然是个沉迷网文的“催更党”。
过了几天，张瑞看她们流程梳理好了，还特意问了一句：“现在给小说氪金的人多吗？”
秦雅——这个财务部老大听说之后也很感兴趣，这次亲自调出了报表，摇了摇头：“不多。除了您，只有零星几个用户尝试过小额打赏。大部分人还是习惯看免费的。”
张瑞记得，当时跟在自己身后、平时不苟言笑的小金助理，听到这话时，居然忍不住偷偷抿嘴笑了一下。显然，老板这副“有钱没处花、非要给作者送钱”的样子，让她觉得颇具反差萌。
虽然流程繁琐，但效果是显着的。
自从张瑞那个金光闪闪的“盟主”标志挂在那本正在连载的《湘西赶尸实录》的评论区后，那个原本有些断更迹象的作者，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不仅更新速度翻倍，剧情更是跌宕起伏，甚至还在章节末尾特意写了一段：“感谢‘瑞龙一号’的打赏！这段关于‘瓶山古墓’的剧情是专门为您加更的！”
这种“定制文”的快乐，确实是白嫖体验不到的。
窗外的鞭炮像是不要钱一样的炸响，张瑞美滋滋地看完了最新更新的章节，心满意足地关掉了小说页面。他又在论坛里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现在的瑞龙论坛，技术力已经今非昔比。虽然视频流媒体技术还受限于带宽有些用猫搞电话线上网的用户没法观看，但简单的视频链接插入和Flash动画播放已经实现了。
不过，张瑞发现，大部分帖子里依然是图文为主，视频很少。
“也是，现在拍视频的门槛太高了，dV机也不是谁家都有的。”
就在他准备关掉网页时，杂谈区的一个置顶热帖吸引了他的注意。
【爷青回！火柴人打架第三部出了！这次打得太狠了！】
帖子里面没有视频，而是嵌入了一个Flash动画的播放窗口。
张瑞鼠标一点。
屏幕上，那个线条简单、脑袋圆圆的黑色火柴人，正用一种极为流畅且充满打击感的动作，在一群敌人的围攻下闪转腾挪。那一招一式，虽然只是简单的线条，却透着一股浓浓的武侠片质感，打击感拳拳到肉，音效配合得恰到好处。
“小小系列！”
张瑞的眼睛瞬间亮了。
那是属于这一代网民的共同记忆。在那个宽带还不普及、视频缓冲能急死人的年代，体积小巧、矢量画风、动作流畅的Flash动画，简直就是互联网上的“3A大作”。
他津津有味地看完了这短短几分钟的打斗，意犹未尽。
“对啊！2002年！”张瑞猛地一拍大腿，“这可是Flash的黄金时代啊！”
他顺着帖子里的链接，点进了一个名为“闪客帝国”的网站。
那一瞬间，无数尘封的记忆开始攻击他的大脑。
页面上那些熟悉的分类：mtV、短片、小游戏……还有那些如雷贯耳的名字：老蒋、卜桦……
在mp3都算奢侈品的年代，Flash动画mV几乎承担了年轻人对“音乐可视化”的所有幻想。一首《东北人都是活雷锋》，正是靠着Flash动画红遍了大江南北，那句“翠花，上酸菜”的经典台词，配合着粗糙却生动的动画，成为了网络流行文化的鼻祖。
张瑞又点开了另一个链接，跳转到了一个国外的网站——GameRival。
那里是无数Flash小游戏的圣地。那个让无数人上班摸鱼、下课抢电脑的《黄金矿工》，就是发源于此。
张瑞试玩了几个小游戏，虽然操作简单，有些甚至只需要一个鼠标键，但那种纯粹的“游戏性”，却让他这个玩遍了3A大作的重生者也感到了一丝久违的轻松。
“这就是最早的独立游戏啊。”张瑞感慨道。
他很清楚，今年，2002年，是Flash游戏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个承载了无数小学生童年回忆的网站——4399，应该就是在今年或者明年就要建站了。
而那个充满了暴力美学、让无数少年热血沸腾的《闪客快打》系列，它的第一部作品，也将在今年横空出世，上传到各大Flash网站。
那是一个草莽英雄辈出的年代。
那时候，一个Flash动画的商业报价高得惊人，据说按秒收费，一秒钟能卖到300块！后来随着彩铃业务的爆发，基于Flash Lite技术的手机动画更是让第一批“闪客”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这些人里，不仅诞生了后来的动画大佬，更孕育出了无数优秀的游戏制作人。听说不少人，要不是入职了大厂，加入动画公司，还有的直接入职了Adobe。
张瑞想到了后世那个好评如潮的独立游戏神作《蔚蓝》，它的作者matt thorson，当年就做过不少flash小游戏，张瑞穿越前在他的个人主页还能玩到。
“这可是一座被低估的人才金矿啊。”
Flash游戏的制作优点就是上手简单，很多人脑子里的想法都能够很好的呈现，比如大名鼎鼎的《愤怒的小鸟》它的主要玩法就来自一款flash游戏《crush the castle》，还有《王国保卫战》早期也有flash版本的作品等等。
现在的瑞龙科技，虽然已经有了《世界战争》《大夏洪荒》这样的大作团队，也有了陈强那种擅长商业运营的鬼才，但在“创意”和“独立性”这块，似乎还缺了点什么，主要的策划还是张瑞从后世的好游戏里借鉴大框架，策划团队在框架里补充血肉。
那些在Flash平台上单打独斗的“闪客”们，他们或许不懂复杂的3d引擎，不懂庞大的服务器架构，但他们懂得如何用最简单的资源，去构建最核心的玩法，去表达最独特的个性。他们是天生的游戏设计师。
这种能力，在未来那个独立游戏百花齐放的时代，是无价之宝。
“不能让他们都流失到广告公司或者去做彩铃。”张瑞暗自下定决心。
他想起了那个《闪客快打》的作者Andy Law。在前世，这位才华横溢的作者后来似乎加入了腾讯，但因为大公司的体制和思路与个人创作理念不合，最终又选择了退出，继续自己的独立开发之路。
张瑞拿过旁边的记事本，在上面重重地写下了几个计划：
瑞龙平台Flash专区：不需要等到4399做大，瑞龙现在就有现成的流量。开辟一个专门的板块，支持Flash游戏和动画的上传、播放、评分。
“闪客”扶持计划：不是收购，而是投资。给那些有潜力的Flash作者提供资金，甚至提供瑞龙的美术和音乐资源，让他们把那些简陋的demo，打磨成真正的精品小游戏。
招聘：年后让人事部重点关注一下这几个活跃在“闪客帝国”的大神。如果有愿意来江城的，瑞龙可以提供最自由的创作环境——就像当初给陈强那个《全域战线》项目一样，不设太多限制，只看创意。
“如果能把《闪客快打》做成瑞龙平台的独占小游戏……”张瑞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嗯，这游戏还是有点血腥和cult，不过那个打击感和创作思路还是很有理解的，第4代居然突破自我，没做2d闯关，做了个俯视角游戏。”
除了游戏，还有动画。
张瑞想到了那个《大夏奇谈》和《大夏洪荒》的世界观。如果能招募到几个顶级的Flash动画导演，做几部风格独特的宣传动画，或者干脆做个番外篇，那传播效果绝对比单纯的cG要好得多，也更接地气。
“看来，年后的招聘计划，又得加一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