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清贤和摊主之间的气氛，因为那托盘而变得有些微妙。
甚至都稍微有些剑拔弩张。
摊主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整个人阴沉了几分，眼神里带着审视，而凤清贤则是一副“我看穿你了”的笃定模样。
两个人你来我往，眼神和话语之间交锋，一直在相互摩擦，都不带停的。
林秋宇站在一旁，听得心脏怦怦直跳，一会儿看看凤清贤，一会儿看看那胖摊主，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懊悔……也说不清到底是在懊悔啥。
大概是，若这托盘真是个漏就好了吧……类似的想法。
而此时的陈默，
注意力压根儿就没在二人的拉扯之上。
他还在看这些物件儿。
笔和那几大块墨他已经看的差不多了。
注意力自然而然的转移到了那海黄……之上的两沓纸上了。
两沓纸都是叠着放的，只露出边缘，看不得全貌，一沓偏黄，质地略显粗糙，另一沓颜色更深，纹理细腻。
陈默集中精神，
‘看’了过去。
只看了最上面的，很快便了然了这两沓纸的大概信息。
纹理细腻的那一沓，是新纸，指的是近现代用古法制出来的仿古纸。
当然，这不能说是赝品纸，因为根本不可能有人认不出仿古和真古之间的区别，价格自然也是按照新纸的价格卖的。
至于那沓质地略显粗糙的，则确确实实是老纸。
最上面的这张，
就是清代的楮皮纸，这种纸是过去民间的文人墨客们常用的，质地柔韧、白度中等，吸墨均匀，比那些毛边纸要贵一些，但用于题文书画还是可以的。
至于说价值……[210]。
这价格确实不便宜。
毕竟，这里的单位可不是‘刀’，是‘张’，一张两百多。
究其原因，
是因为它，保存的确实不错，没什么特别明显的破损。
要知道，
在所有老物件儿当中，
纸这种东西，肯定不能和那些瓷器、玉器、金属器件……相比，可以说是最不容易保存的东西了。
这种品相的老纸，能出现在这里，都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了。
…
陈默没去关注那沓新纸。
注意力全在这沓老纸上面放着。
好在这沓纸虽然是叠放的，但却是露着边儿铺着叠的，相同版别的整齐的码在一起，有些许区别的，就往一旁错了点儿位置……
简单来说，就是能“看”！
[210]
[265]
[190]
……
都是老纸，倒是没有赝品。
陈默默不吭声的扫描着这沓纸。
嗯？
看着看着，
看到一长串数字的时候，陈默直接愣了一下。
说句实在话，‘看’价对于现如今的他来说，只是一种习惯。
就眼前的这个摊位，千想万想，他是真没想到，这里面居然真藏有漏啊！还不是什么小漏！
最抽象的，还真就摆在这海黄的托盘上面。
陈默是真有点儿沉默了。
他抬眼看了看摊主……没有让他失望，对方还在拉扯！
“借碗卖猫”这个经典骗局百试不爽的点，就在于它是利用人的贪念。
同时还设立了一定的门槛。
就好比说，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有人突然跑过来给他兜里塞了两百块钱，这人肯定会一脸狐疑，怀疑对方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但如果让这个人在获得这二百块钱的过程当中，受点儿磨难，或者说让他自己发挥一些聪明才智……那这二百块钱，他必然会拿得心安理得，不会升起半点怀疑。
“借碗卖猫”经典的点也就在这里。
这“碗”，是自己依靠自己的眼力发现的！
不是从天而降、不劳而获的。
这种情况下，
纵然在购买的过程当中，发现了些许不对劲儿的细节，也会自行安慰自己……
但现在，
碗是真碗，
猫是真猫……但偏偏其中的一个真猫，破开皮相，里面是只金猫！
让陈默无语的点也在这里。
这摊主是真有想法的。
设置了两只“碗”，用的东西也不全是假货，虽说大多都是不怎么值钱的，但确确实实是老的。
结果在“猫”上面整了这么一出。
真要是卖出去了。
陈默甚至都能想象出那个画面……有买家发现这托盘是用顶级海黄做的。
想到豪气的把上面的这些老纸、新纸，一块儿给买了。
付完钱。
相当随意的提到，这托盘不错，能不能加点儿钱，把这托盘也给拿下……
摊主笑着摇了摇头，干脆利落的完成拒绝。
买家破防。
抱着纸回家。
结果赫然发现……这堆老纸里面，竟然有三张真正的宝贝纸！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买家将纸抱回家，气的肝疼压根儿就没细看……细看也没看出来……
这种可能的概率反倒是最大的！
……
二人还在拉扯。
就在这时，陈默却突然上前一步，他的动作自然而随意，瞬间吸引了正在“打机锋”的两人的注意。
俩人眼睁睁的瞧着陈默的手，伸了过来……
摊主刚想伸手挡住。
但陈默却并没有摸向那海黄，而是掠过它，直接伸向了托盘上堆叠放着的两沓纸，确切的说是那沓老纸。
从中抽出了几张，仔细地看了看纸张的纹理和颜色。
“老板，这些纸怎么卖？”陈默抬起头，语气平常地问道，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身边两人之间那无声的较量。
这一下，不仅是摊主愣住了，连凤清贤也懵了。
摊主看看陈默，又看看凤清贤，心里直犯嘀咕：这俩人不是一伙的吗？你这朋友都把我做的这盘局给点明了，你这一脸正经的问价是啥情况？
难不成是判断错了？不是砸场子的，是真顾客？
凤清贤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地唤道：“陈大哥，你这是……？”
陈默对他摆了摆手，语气轻松：“没事，我就问问价钱，看着这些纸挺有意思。”
摊主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搞得有点措手不及，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带着试探反问道：“我这摆出来了，自然是要卖的。不过……几位的目标当真不是我这木头盘子？”
摊主是真有点儿理解不了，或者说是不放心，他总觉得眼前这伙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陈默笑了笑，用手指点了点他抽出来的那几张纸：“托不托盘，和我没啥关系，你俩论你俩的，我就看看纸。”
摊主盯着陈默看了几秒，见他神色坦然，目光确实更多是落在纸张上，心里便信了五六分，暗道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碰上个纯粹是喜欢老纸的。
对于这番问价……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报出了价格：“若是冲我这托盘来的，我开价三千。但若单买这些老纸……嗯，你手里拿的，三百一张。”
他报出的这个价格，
其实还是有点儿示弱的意思在的。
毕竟，对方看明白了他做的这盘局……就凭借这一点儿，肯定是赚不到啥钱的。
闹大了，给路人吸引过来，
到时候，吃亏的肯定是他自己。
而眼前这年轻人，如若是真想买自己这些老纸，倒不如报个成本价，早点儿支走算了。
毕竟，自己又不缺这些“猫”。
到时候再换一批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