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ena的问题，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徐小默的心湖里荡开层层叠叠的涟漪，却无法触及那最深处，连他自己都一片混沌的记忆。
昏迷的那三个月……
除了光怪陆离、香艳刺激又最终支离破碎的“小说世界”体验，还发生了什么？
他努力地回想，眉头紧紧皱起，试图从那片空白中挖掘出任何一点不寻常的痕迹。
但脑海深处只有一片沉寂的黑暗，以及醒来后身体的虚弱感和恍如隔世般的迷茫。
“我……我不知道。”
徐小默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茫然和无力，“我只记得醒来后浑身没力气，医生说我昏迷了三个月，大脑活动异常活跃，但身体机能维持得很好……就像……就像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但真的是梦吗？
那天鹅耳钉，以及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拥有双重记忆的Elena\/柳婉，无一不在嘲讽着“梦境”这个简单的定义。
Elena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是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实性。
她那双总是含着慵懒笑意的桃花眼里，此刻锐利得像手术刀，仿佛要剖开他的颅骨，直接检视里面存储的记忆。
最终，她眼中的锐光稍稍收敛，但凝重之色未减。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手机屏幕上那诡异的数据平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屏幕。
“低于静息值的平稳维持……这不像正常的生理恢复，更像是一种……”
她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某种机制触发后的‘节能模式’？”
“或者……是某种更深层次的‘同步’被短暂打破了？”
她的自言自语让徐小默更加不安：“姐姐，你到底在说什么？这数据……很严重吗？”
Elena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收起，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平时的慵懒，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她伸出手，揉了揉徐小默的头发，语气故作轻松：
“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能就是仪器误差，或者你当时吓过头，身体反应有点变态而已~”
她试图淡化这件事，但徐小默能感觉到，她并没有完全说实话。
“走吧。”
Elena发动了车子，粉色的兰博基尼发出一声低吼，驶离了研究院，“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徐小默下意识地问，心里还有点后怕。
Elena侧过头，对他抛了个媚眼，笑容重新变得妖孽起来：“去个能让你‘放松’下来，好好‘回忆’一下的地方~”
“顺便……给你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
“身体检查”四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总是带着一股色气满满的歧义。
若是平时，徐小默肯定又要面红耳赤，想入非非。
但此刻，结合刚才那令人不安的发现，以及Elena明显隐藏了什么的语气，徐小默只觉得一股寒意悄悄爬上脊背。
这个“身体检查”，恐怕……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香艳版本。
车子没有开回他们同居的公寓，而是驶向了城西一个相对僻静的区域。
最终停在了一栋看起来并不起眼却带着独立庭院的灰白色小楼前。
楼体外没有任何标识，只有门口一个不起眼的门禁系统。
Elena停好车，带着徐小默走到门前。她没有按门铃，而是将手掌按在门禁屏幕上一个特定的区域。
“验证通过。欢迎回来，Elena女士。”一个电子合成的女声响起，门悄无声息地滑开。
走进里面，徐小默才发现别有洞天。内部的装修是极简的冷色调风格，灯光柔和，环境安静得几乎能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
各种他从未见过且造型充满未来感的仪器设备井然有序地放置在各个功能区域，看起来不像医院，更不像住宅，倒像是什么高科技实验室或者安全屋。
“姐姐，这里是？”徐小默忍不住问道，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
“一个朋友的私人工作室兼安全屋，借来用用。”
Elena轻描淡写地回答，拉着他走向里面一个类似医疗检查室的房间，“放心，这里绝对保密，也比苏瑾那个破研究院靠谱得多。”
房间中央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先进的医疗舱。
Elena示意徐小默脱掉外套躺上去。
“真的……要检查啊？”徐小默看着那冰冷的金属舱体，有点发怵。
“不然呢？”
Elena双手抱胸，挑眉看着他，“难道你以为姐姐带你来这里，是为了玩医生病人的角色扮演游戏？”
徐小默脸一红，他的确有那么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快躺好~”
Elena拍了拍医疗舱，“只是做个基础扫描，看看你身体有没有被那个破手环或者胸针留下什么暗伤，顺便……全面评估一下你的身体状况。”
“我得确保我的‘所有物’完完整整，健健康康。”
她的话依旧带着独占欲和调侃，但徐小默却听出了一丝不容置疑的认真。
他只好依言躺了上去。
舱盖缓缓闭合，柔和的光线扫描过他的全身，各种传感器贴片自动吸附在他的头部、胸口和四肢。
并没有任何不适感，只有仪器运行的轻微嗡鸣。
Elena站在操作台前，神情专注地看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数据和构建出的全息人体模型。
她的手指飞快地在虚拟键盘上操作着，调取着一项项指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徐小默看着头顶冰冷的金属内壁，心里七上八下。
他忍不住开口：“姐姐，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
Elena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一处屏幕，眉头越皱越紧。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难以置信：
“你的身体机能一切正常，甚至可以说……健康得有点过分。”
“新陈代谢率、细胞活性、神经传导速度……都远超普通同龄人的平均水平。”
“看来那三个月的‘昏迷’非但没让你虚弱，反而像是给你做了次全身优化？”
徐小默松了口气：“这不是好事吗？”
“好事？”
Elena的声音陡然拔高，她指着全息模型大脑区域的某个几乎被正常脑组织掩盖的点，“那这是什么？！”
徐小默看不到屏幕，只能着急地问：“是什么？”
Elena操作了几下，将那个点的图像放大。
那似乎是一个极其微小的结构异常复杂的生物组织，或者说……植入体？
它完美地镶嵌在脑组织中，没有任何排异反应，甚至还在散发着极其微弱，几乎无法探测的能量信号，与周围的神经组织发生着某种和谐的交互。
“这东西……不属于人类已知的任何一种生理结构或者医疗植入体。”
Elena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它的位置……深度……和‘种子计划’档案里提到的初始‘认知锚点’植入区……高度吻合！”
“种子计划？！”徐小默如遭雷击，“那不是陈泽宇写的小说设定吗？！”
“小说设定？”
Elena猛地转过头，看向医疗舱里的徐小默，眼神锐利得惊人，“如果只是小说设定，那这个东西怎么解释？！”
“它真实存在于你的大脑里！而且处于一种……半激活的休眠状态！”
她快步走到医疗舱边，舱盖打开。
她俯身，双手撑在徐小默身体两侧，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道：
“徐小默，你老实告诉我。”
“陈泽宇写那本小说之前……”
“或者你昏迷之前……”
“有没有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参加过什么听起来不靠谱的实验？”
“或者……收到过什么奇怪的邮件、链接、甚至只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广告’？”
徐小默被她强大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大脑疯狂运转，搜索着记忆的角落。
奇怪的人？实验？广告？
他猛地想起一件事！一件被他当成无足轻重小事、几乎遗忘的事情！
就在他昏迷前大概半个月左右，他因为连续找工作失败心情郁闷，陈泽宇为了安慰他，神秘兮兮地给他发了一个链接，说是某个大学搞的“沉浸式体验志愿者招募”，报酬丰厚，就是测试一些新型的“感官刺激设备”，听起来很酷，还能赚钱。
当时他正缺钱，又觉得好奇，就点进去填了一份极其复杂的线上问卷，涉及到大量关于幻想偏好、心理承受能力、甚至是一些私密的欲望选择……填得他头晕眼花。
后来因为对方迟迟没有回复，他也就把这事忘了。
“好……好像有……”
徐小默的声音有些干涩，“昏迷前，陈泽宇给我发过一个链接，是什么……‘沉浸式体验志愿者’招募……我填过问卷……”
Elena的瞳孔骤然收缩：“链接呢？问卷内容还记得吗？！”
“链接早就没了……问卷……”
徐小默努力回忆，“好像问了很多奇怪的问题……喜欢什么类型的女性、渴望什么样的关系、对超现实设定的接受度……”
“甚至……还有一些尺度很大的选项……我当时以为就是个恶搞或者不正经的游戏测试……”
越说，他的脸色越苍白。
那些问卷选项，和他后来在“小说世界”里经历的“阿姨修罗场”，竟然有着惊人的吻合度！
Elena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难看。
她直起身，走到操作台前，飞快地输入“沉浸式体验”、“志愿者”、“感官刺激”等关键词进行搜索，但返回的结果大多是些普通的VR设备测试或者心理研究，没有任何异常。
“陈、泽、宇。”
Elena几乎是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他给你发的链接，绝对有问题！”
她立刻拿出手机，拨打陈泽宇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边传来陈泽宇睡意朦胧、含糊不清的声音：“喂……谁啊……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陈泽宇！”
Elena的声音冷得像冰，“你给小默发的那个‘沉浸式体验志愿者’链接，到底是什么东西？！从哪里弄来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陈泽宇似乎清醒了一些、但依旧有些茫然的声音：“啊？嫂子？什么链接……哦……你说那个啊……好久以前的事了吧……”
他打了个哈欠：“就是一个论坛上看到的广告啊，说得天花乱坠，报酬又高，我看小默那会儿挺颓的，就想让他去试试，换个心情嘛……怎么了？出啥事了？”
“哪个论坛？广告内容具体是什么？联系方是谁？”Elena连珠炮似的发问。
“这我哪还记得清啊……”
陈泽宇的语气带着无辜，“都好几个月前的事了……而且后来不是也没消息了吗？”
“我就当是个骗点击的垃圾广告，都没放在心上……到底怎么了？那个链接有问题？”
Elena听着他这番毫无破绽、合情合理的说辞，眼神越来越冷。
她几乎可以肯定，陈泽宇在撒谎！或者，他知道的远比他说的要多！
“陈泽宇，”Elena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我不管你是真不记得还是装糊涂。”
“我给你一天时间，把你脑子里所有关于那个链接、那个广告、甚至只是相关的一丝一毫的记忆，全都给我挖出来！”
“否则……”
她没有说完，但冰冷的语气已经充分表达了未尽之意。
电话那头的陈泽宇似乎被吓醒了，结结巴巴地说：“嫂，嫂子……你别吓我啊……我真……我努力想想！”
“我这就去翻我电脑历史记录！我去那个论坛找找！您别生气！”
Elena直接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徐小默从医疗舱里坐起来，脸色苍白，手脚冰凉。
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无形的漩涡中心。
原本以为只是一场荒诞的桃花梦，此刻却牵扯出了真实存在于他大脑的未知植入体、神秘的“种子计划”、以及好友看似无心却可能包藏祸心的链接……
一切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那个看起来最不靠谱、最人畜无害的损友——陈泽宇！
他到底是谁？
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写小说的宅男吗？
那本小说，真的只是他凭空想象出来的吗？
Elena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灰白色的庭院围墙，背影显得有些紧绷。
她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决绝：
“徐小默……”
“看来，我们得找个时间……”
“好好‘拜访’一下你这位好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