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次实战保障任务的成功,如同给“家园”和学院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战士们开始用新的眼光看待这群“学徒”,而学员们也在赞誉和疲惫中,收获了前所未有的信心和动力。然而,废土的生存法则从未改变——短暂的安宁,往往只是更大风暴来临前的间隙。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夕阳将天际染成一片血色。了望塔上突然传来急促的警钟声!并非兽群袭击的预兆,而是发现了人类活动的迹象——一支身份不明、约莫二三十人的小队,正沿着干涸的河床,朝着“家园”基地的方向蹒跚靠近。他们衣衫褴褛,队形散乱,不像是军队,更像是……流浪的掠夺者。
基地立刻进入戒备状态。闸门紧闭,防御工事后的守军刀出鞘、箭上弦,紧张地注视着远方扬起的尘土。秦烈在老雷的搀扶下登上围墙,脸色阴沉。在这个时间点,出现不明武装,绝非好事。
学院的日常训练被这突如其来的警报打断。陈末当机立断,没有让学员们躲回室内,而是将他们带到了面向河床方向的一段加固后的围墙上,要求他们“观摩学习”。
“看清楚,”陈末的声音冷静,压过了学员们不安的骚动,“这不是演习,是真实的威胁。你们要学会判断敌人,不仅是他们的武器,更是他们的……状态。”
学员们趴在墙垛后,紧张地望向远方。那支小队越来越近,可以看清他们大多面黄肌瘦,步履蹒跚,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有锈迹斑斑的砍刀,有简陋的弓箭,甚至有人拿着粗大的木棍。他们眼中闪烁着饥饿、贪婪和一种近乎疯狂的绝望,像一群嗅到腐肉气味的鬣狗。
“分析他们。”陈末低声道,如同在课堂上提问,“青叶,你先说。”
青叶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仔细观察,轻声回答:“他们……很虚弱。走路不稳,说明体力透支严重。皮肤缺乏光泽,嘴唇干裂,严重营养不良和缺水。”
“石牙,你呢?”陈末转向兽人学员。
石牙的竖瞳缩成一条缝,鼻翼微微翕动,仿佛能隔着这么远闻到对方的气味:“饿。非常饿。还有……害怕,但被贪婪盖住了。像被逼到绝路的困兽。”
“阿土,看到什么?”
“他们……一直在看我们的烟囱,”阿土指着基地中心袅袅升起的炊烟,那是厨房正在准备晚餐,“眼神……像钩子一样。他们是被食物引来的。”
陈末点了点头:“没错。疲惫、饥饿、绝望,是他们最大的特征,也是他们最大的弱点。这样的敌人,看似凶残,实则外强中干。对付他们,未必需要硬碰硬。”
就在这时,那伙掠夺者似乎发现了“家园”严阵以待的防御,在距离围墙一箭之地外停了下来,躁动地叫嚷着,却不敢轻易上前。双方陷入了短暂的对峙。
陈末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他突然对身边的阿土低声吩咐:“阿土,你立刻去厨房,找当值的婶子,要一大块最肥的腌肉,再拿些动物油脂,到下面靠近围墙的空地上,生一堆火,把肉和油放在火上烤!要快,烟要大,香味要浓!”
阿土一愣,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毫不犹豫地跑下围墙。
陈末又对围墙上的学员们说:“现在,我教你们‘美食之力’的另一种用法——攻心。”
很快,围墙下靠近闸门的一片空地上,升起了一缕青烟,随即,一股混合着动物油脂焦香和腌肉独特咸香的浓郁气味,随着晚风,袅袅飘向河床方向。那味道,对于饥饿的人来说,具有无法抗拒的诱惑力。
起初,掠夺者们只是躁动加剧,叫骂声更响。但随着时间推移,烤肉的滋滋声隐约可闻,那股越来越浓郁的肉香如同无形的钩子,狠狠撕扯着他们早已空瘪的胃袋和濒临崩溃的神经。有人开始不停地吞咽口水,有人烦躁地原地踏步,队形变得更加混乱。他们贪婪地盯着“家园”的方向,眼中饥饿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但面对森严的壁垒,又充满了恐惧和焦躁。
“闻到吗?”陈末对学员们说,“这就是‘味道’的力量。饥饿会放大他们的感官,也会摧毁他们的理智。现在,他们脑子里想的,不再是怎么攻破我们的墙,而是那块‘近在咫尺’的肉。他们的士气,正在被胃里的酸水一点点腐蚀。”
仿佛为了印证陈末的话,掠夺者中突然爆发了内讧。一个高大的汉子似乎想强行冲锋,被另一个枯瘦的老者拦住,两人推搡起来,其他人则麻木或激动地围观,整个队伍彻底失去了章法。
就在这时,秦烈看准时机,对老雷点了点头。老雷深吸一口气,走到围墙边,运足中气,朝着下方吼道:“下面的人听着!‘家园’不欢迎恶客!但看在同是废土幸存者的份上,留下武器,可以给你们一顿饱饭,然后滚蛋!要是想硬闯,这就是你们最后一顿饭!”
声音如同滚雷,在河床上空回荡。同时,围墙上的守军齐齐敲击盾牌,发出沉闷而充满威慑力的巨响。
掠夺者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和声势震慑住了。内讧停止,他们惊恐地看着围墙上的寒光,又绝望地嗅着空气中越来越诱人的肉香。理智和饥饿在激烈搏斗。
最终,对食物的渴望压倒了一切。那个枯瘦的老者丢下了手中的木棍,颤巍巍地举起双手。有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效仿,叮叮当当地丢下简陋的武器,眼巴巴地望着围墙。
一场可能的流血冲突,竟以这种方式消弭于无形。老雷派人小心地出寨,收缴武器,然后扔给他们几袋之前清剿鬣狗时制作的、味道一般的肉干和几囊清水。掠夺者们如同饿狼扑食,抢过食物,甚至顾不上道谢,就狼吞虎咽起来,然后在一片呵斥声中,狼狈地消失在暮色里。
危机解除。围墙上爆发出守军们轻松的笑声和议论声。而学院的学员们,却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他们亲眼目睹了,食物的气味,如何不费一兵一卒,就瓦解了一群亡命之徒的斗志。
“看明白了吗?”陈末看着下方仍在袅袅飘散的炊烟,对学员们说,“食物,能滋养战友,也能诱惑敌人,更能摧毁他们的意志。这就是‘美食之力’在战场上的另一种形态。未来,你们可能要用香气引导敌人进入埋伏,也可能要用腐败的气味制造恐慌。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学员们若有所思。石牙握紧了拳头,似乎领悟了某种新的战斗方式。青叶则想得更深,思考着如何将植物的气息用于伪装或驱敌。侦察系的夜影,则对“气味”在情报和心理战中的作用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然而,就在众人放松之际,钉子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陈末身侧,用极低的声音说:“刚才……东边断崖上,有反光一闪而过,像是望远镜。不是那帮废物的人。”
陈末的心微微一沉。他看向掠夺者消失的方向,又望向钉子所指的东边,那里只有沉沉的暮色和寂静的山峦。
这些被食物引来的“不速之客”,或许只是不值一提的苍蝇。但隐藏在暗处、冷静观察的那双“眼睛”,又属于谁?学院的“味道”,似乎已经开始引来更多、更危险的关注了。这次的“教学”成功,反而像是一盏在黑暗中点亮的灯,既照亮了前路,也暴露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