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把手机塞进最里面的口袋，用力按了两下，像是怕它再响起来。
他抬头看了看天，云被风吹散了一半，雪山顶上亮得刺眼。大番薯正蹲在车边翻他的背包，嘴里念叨着：“纸巾有了，手套有了，防晒霜……哎我放哪儿去了？”
秦先生靠在车门上，手里拿着一个三脚架，拧了半天没拧开。“你别光站着，来搭把手。”他冲老夫子说。
“我还没答应要拍视频呢。”老夫子双手抱胸，“刚才吃面的时候不是说好了，今天只干三件事：吃饭、走路、看风景。”
“可你现在已经在走路了。”大番薯站起来，一手举着自拍杆，“而且你看这背景，雪山、草地、蓝天，不录一段发公司群里，他们不得以为你失踪了？”
老夫子瞥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是为了让他们放心才录的？”
“不是吗？”大番薯眨眨眼。
“我是怕你以后拿这事编段子，说我退休第一天就躲进山沟失联七天。”老夫子走过去，一把接过三脚架，“咔”地一声掰开，“我得亲自控制形象。”
秦先生笑了：“那你打算说什么？‘感谢各位同事多年来的加班支持’？”
“少来。”老夫子把手机装上去，调了角度，“我要说点正经的。”
他按下录制键，屏幕亮起，镜头对准自己。
风有点大，吹得他鬓角几根白发乱晃。他抬手压了压，清了清嗓子。
“各位。”他开口，“我知道你们最近忙新产品，我也看了数据，卖得不错。”
大番薯凑到旁边小声提醒：“说点感人的！”
老夫子侧头瞪他一眼，继续说：“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事——退休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
他顿了顿，声音慢了些：“公司现在不需要我盯着了。代职cEo能扛事，技术部敢创新，连财务都学会拦我的报销单了。挺好。”
秦先生站在后面没说话，只是把三脚架扶稳了些。
“以前我总觉得自己一走，事情就得停。”老夫子笑了笑，“结果发现，不是机器离不开人，是人舍不得放手。现在我放开了，你们也跑得更快了。”
大番薯突然举起一块小纸板，上面写着：“说搭档！说友情！”
老夫子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字，忍不住笑出声：“还有两个家伙，一路跟着我折腾。一个胖得像馒头，三根头发还天天想着当网红；另一个闷得像石头，但每次出问题，都是他先把车开出来。”
秦先生咳嗽了一声。
“我说错了？”老夫子转头看他，“你哪次不是默默修完导航才说话？”
大番薯举着纸板又往前递：“感动！要让人看得想哭！”
“你想让我哭是不是？”老夫子收回视线，对着镜头，“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做事的时候有人并肩，退下来的时候有人陪着走。”
他抬手指了指身后雪山：“我现在站的地方，十年前连地图上都没有标记。那时候我在办公室改方案，他们在楼下等我下班。现在我们一块儿走到这儿，谁也没掉队。”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一眼。
金手指弹出一行字：【人生满意度100%，达成完美退休】
他没划走，也没关掉，就那样看着。
几秒后，他抬头，嘴角扬起：“公司有接班人，我有朋友，还有没走完的路。这不就是我一直想要的日子？”
他把手机转过去，镜头扫过大番薯和秦先生。大番薯立刻摆了个剪刀手，咧嘴笑得见牙不见眼。秦先生则往后退了半步，只留下半个肩膀在画面里。
“你们在屏幕前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个故事的一部分。”老夫子最后说，“谢谢你们，让我这一程，走得踏实。”
他按下停止键。
视频录完了。
大番薯抢过手机回放：“哎哟这光线太强了你看不清脸！重录一遍吧！”
“不录了。”老夫子拆下手机，“再说你那表情，跟中了五百万似的，谁信你是真情流露？”
“我这就是真情！”大番薯不服气，“我还准备了台词呢！‘老夫子，您永远是我们心中的灯塔’——怎么样？”
秦先生终于开口：“你这话要是让财务听见，下次团建费用直接砍半。”
“他们敢！”大番薯一挺胸，“我现在可是退休团队官方记录员！”
老夫子把手机放回口袋，这次没再按一下。
他抬头望着雪山，阳光照在雪顶上反出一层光晕。风从草坡那边吹过来，带着一点凉意。
“走吧。”他说，“前面好像有条小河，听说能看见藏羚羊。”
“等等！”大番薯翻包，“我得把自拍杆收好，万一遇到野生动物，还能当防身棍使！”
“你要真碰上狼，拿这塑料杆子戳它眼睛？”秦先生帮忙拉上背包拉链。
“我不是还有手套嘛！”大番薯戴上一次性手套，一脸严肃，“无菌防护，关键时刻能做急救！”
老夫子已经走出几步，回头一看，这两人还在为装备争执。一个要把矿泉水瓶绑在自拍杆上当配重，另一个坚持要先检查鞋带是否系紧。
他没叫他们。
只是站着等了一会儿，然后大声喊：“再磨蹭，今晚露营地点就定在牦牛圈旁边！”
两人立刻拎包冲上来。
秦先生走在中间，顺手把三脚架背到自己肩上。大番薯一边跑一边把纸板塞进包里，嘴里嘀咕：“下次得做个防水的……”
老夫子转身往前走。
阳光洒在草地上，影子拉得很长。
手机在口袋里又震了一次。
他没掏出来看。
但眼角微微动了一下。
三人沿着草坡慢慢走远，脚步踩在软泥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远处一条细长的河流闪着光，像被谁随手甩出去的一根银线。
大番薯突然停下：“哎你们听，是不是有音乐声？”
老夫子皱眉：“荒郊野岭哪来的音乐？”
“真有！”大番薯竖起耳朵，“像是……公司群里的提示音？”
秦先生摇头：“你幻听了。”
老夫子刚想说话，口袋里的手机猛地亮了起来。
屏幕透过布料透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