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序的下巴被那根冰凉如玉的手指轻轻挑起,他被迫迎上那双深邃如寒潭的冰蓝色凤眸。
“事实证明,朕没有看错你。”
女帝的声音很近,带着清幽的雪莲冷香,钻入他的鼻息。
“洛序,你就是朕……最锋利的那把刀。”
这番话语,与其说是赞赏,不如说是一种宣告,一种将他彻底打上“帝王心腹”烙印的宣告。洛序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了一下,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命运,从这一刻起,已经和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年轻女帝,彻底绑在了一起。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躲闪,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一把刀么……也好,总比做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要强。
“为陛下执刃,是臣的荣幸。”洛序的声音沉稳,目光中没有丝毫谄媚,只有作为臣子的恭敬与作为“刀”的觉悟。
少卯月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她缓缓收回了手指,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他下颌皮肤的温热触感。
“朕给你放了假,就是让你好好磨一磨刀锋。”她重新踱步走回御阶之上,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长安城里的水,比江南浑浊得多。朕的这把刀,若是不够锋利,可是会折的。”
“臣,明白。”洛序叩首。
“下去吧。”少卯月挥了挥衣袖,重新隐入那片朦胧的珠帘之后,“这十日,朕不想在任何地方,看到你的名字。”
“臣,遵旨。”
洛序再次叩首,然后缓缓起身,躬着身子,一步步退出了这座让他感到无比压抑的甘露殿。
当洛序走出甘露殿,重新沐浴在傍晚的微风中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
殿外的广场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静静地等候着。
是殷婵。
她依旧是一身紧身的黑色劲装,勾勒出曼妙而充满力量感的曲线,神情冷漠地靠在一根朱红色的宫殿廊柱旁,仿佛与周围的暮色融为一体。
看到洛序出来,她站直了身体,迎了上来。
“陛下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殷婵开门见山地问道,语气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切。
洛序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疲惫的苦笑。
“没什么,就是赏了顿饭,放了个假。”
“放假?”殷婵的黛眉微微蹙起,显然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一个立下不世之功的将军,班师回朝,皇帝的反应居然只是放假?这不合常理。
“是啊,十天假。”洛序伸了个懒腰,故作轻松地说道,“总算是能好好睡个觉了。走吧,回府。”
他没有过多解释,因为他知道,和这位元婴期大修士解释朝堂上的弯弯绕绕,无异于对牛弹琴。
殷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长长的宫道。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回到洛府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洛梁和秦晚烟并不在府中,想来是被南宫易城或是其他同僚请去赴宴庆功了。
洛序草草地吩咐下人准备了热水,便将自己扔进了浴桶里。温热的水浸泡着疲惫的身体,他才感觉自己像是活了过来。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欢喜佛尸体的异变,南宫玄镜的轻描淡写,以及少卯月那句“你就是朕最锋利的那把刀”。
“看来,这长安城,还真是不太平啊。”他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卧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将军,是我,苏晚。”门外传来苏晚温柔的声音。
“进来吧。”洛序应了一声。
苏晚推门而入,她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和几样精致的小点心。
“我看您晚饭没吃多少,想来是饿了,便让厨房给您备了些宵夜。”她将托盘放在桌上,柔声说道。
“还是你心细。”洛序笑了笑,从浴桶里站起身,随手拿起一件干净的中衣披上。
苏晚的脸颊微微一红,连忙低下头,不敢去看他那线条分明的身躯。
“将军,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她犹豫着开口。
“说吧,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洛序擦着头发,坐到桌边。
苏晚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今日下午,您进宫之后,凌霜堂主……派人送来了一封密信。”她从袖中取出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件,递了过去。
“她说,是关于之前那桩‘花尸案’的,有……新的线索了。”
洛序擦拭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接过苏晚递来的那封用火漆严密封装的信件,指尖能感觉到信封边缘的硬朗。
“新的线索?”洛序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我这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呢,凌堂主就给我找上活儿了。”
“将军说笑了。”苏晚垂着眼帘,轻声说道,“凌堂主也是为了案子心急,想必是有了重大突破,才会在您休沐期间打扰。”
“突破?”洛序嗤笑一声,他撕开火漆,展开信纸。
信上的字迹一如凌霜本人,清冽、利落,没有半句废话。
信中说,就在洛序离京的这段时间里,拘魔司并未放弃对“花尸案”的追查。虽然没能找到关于凶手的直接线索,但通过对帝都周边所有无名尸骨的重新排查,有了惊人的发现。
他们陆续又找到了七具被制作成“花尸”的骸骨,最早的一具,甚至可以追溯到五年前。
所有的受害者,无一例外,全都是年龄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的年轻女性。
洛序看着信纸上的内容,脸上的轻松惬意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
他将信纸递给一旁的苏晚。
“你也看看吧。”
苏晚接过信,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她那温柔的脸上也浮现出震惊与不忍。
“五年……七条人命……”她的声音有些发颤,“这凶手,简直丧心病狂!”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杀人案了。”洛序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这是一个持续了至少五年的,专门针对年轻女性的连环猎杀。”
而且,凶手的手法在不断‘进步’。从最开始粗糙的骸骨,到我们在兰若寺发现的、几乎可以称之为‘艺术品’的人皮……这个凶手,在享受他的‘创作’过程。
“将军,这案子……还真是棘手。”苏晚忧心忡忡地说道,“五年了,京兆府和拘魔司竟然一点线索都没抓住,可见这凶手有多狡猾。”
“是啊,狡猾得像条藏在阴沟里的毒蛇。”洛序停下脚步,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不过,也未必是完全没有线索。”
“哦?”苏晚好奇地看向他。
“你想想,”洛序伸出手指,在空中点了点,“这个凶手,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创作’一件作品。他需要寻找目标,需要圈养她们,还需要一个不为人知的、足够大的密室来进行他的‘艺术加工’。”
“最关键的是,他还要处理掉那些没用的‘边角料’,比如内脏和骨头。”
洛序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在苏晚的心头。
“能在天子脚下,在京兆府和拘魔司的眼皮子底下,五年内悄无声息地做完这一切,还不留任何痕迹。你觉得,什么样的人能办到?”
苏晚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顺着洛序的思路想下去,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
“除非……除非他本身就拥有极大的权势,或者……有权势滔天的人在为他提供庇护。”
“没错。”洛序打了个响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案子查了五年都没结果,要么是办案的人无能,要么……就是有人不想让它有结果。”
“那将军,您打算……”苏晚看着洛序,眼神里带着询问。
“我?”洛序重新坐回桌边,端起那碗已经有些凉了的莲子羹,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陛下可是给了我十天假呢。”他放下碗,懒洋洋地说道,“天大的事,也得等我休完假再说。这几天,我就在府里好好待着,哪儿也不去。”
“啊?”苏晚愣住了,“可是案子……”
“案子有凌堂主呢,她可比我能干多了。”洛序打了个哈欠,“再说了,凶手逍遥了五年,也不差这十天半个月的。咱们要是蹦得太欢,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我现在可是众矢之的,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我呢。我越是表现得无所事事,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才越有可能自己露出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