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被蒙着眼睛带进来的,当眼罩被取下时,她花了点时间适应昏暗的光线。
她看起来比照片上更加憔悴,但眼睛里燃烧着一种不正常的光亮,像即将燃尽的蜡烛最后的剧烈摇曳——她穿着不合身的、毫无特色的衣服,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
能躲藏至今,她也有着她自己的办法。
然后,她看到了站在房间中央的田纳西。
他背对着屋子内唯一的光源——一扇被封死的、只透出些许微光的窗户,面容隐藏在阴影里,只有冷硬的轮廓和那头标志性的微卷发清晰可辨。他甚至没有特意伪装,只是穿着简单的黑色作战服,周身散发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冰冷气息。
罗斯的呼吸骤然停止。她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是出于恐惧,而是极致的激动。
她认出来了!即使看不清脸,但那身影,那感觉……与她记忆中那个在纽约街头、如同幻觉般出现又消失的“神使”重叠了!
“是……是您吗?”她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是您……给了我指引……”
田纳西没有动,也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在阴影中沉默地注视着这个女人,观察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反应,评估着那份报告中描述的“狂热”究竟到了何种程度。1046在他脑海中无声地提供着罗斯此刻飙升的肾上腺素水平和剧烈波动的脑电波数据。
“罗斯。”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直,没有任何情绪,像冰冷的金属敲击,“你杀了人。”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罗斯浑身一颤,随即,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愧疚和兴奋的表情出现在她脸上。“是……是的。我……我遵循了您的指引。”她抬起头,眼神狂热地寻找着田纳西隐藏在阴影中的眼睛,“您说过,‘与其解决自己,不如解决导致问题的人。’……基斯,他就是我的问题!他欺骗我,利用我,他让我看不到出路!我……我解决了问题!就像您告诉我的那样!”她的语气越来越激动,仿佛在陈述一件伟大的功绩。
田纳西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如此。
一句被他完全遗忘的话,在她那里被如此扭曲地解读和执行。他甚至能感觉到旁边监视器里、正观望这一切的巴罗洛隔着机器投来的、带着玩味笑意的目光。
“那只是一个选择。”田纳西打断了她,声音依旧冰冷,他必须切断这种将一切归因于“神谕”的思维,“后果,由你自己承担。”
罗斯愣了一下,眼中的狂热稍微褪去一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迷茫和不安。
“我……我知道。我承担了。我离开了那里,我在找您……我需要您的下一步指引……”她像迷失的羔羊,急切地寻找着她的牧羊人,哪怕这个牧羊人手中拿着的是屠刀。
“这里没有‘神谕’。”田纳西向前走了一步,从阴影中完全显现,冰冷的灯光落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那双眼睛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只有任务,和代价。”
罗斯看着他清晰起来的面容,呼吸又是一滞。比她记忆中更加年轻,也更加……冷漠。但这冷漠,在她看来却充满了神性的威严。
“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她几乎是立刻喊道,向前膝行了一步,眼神重新被狂热点燃,“只要您允许我追随您!只要您告诉我该做什么!我的生命,我的灵魂,都是您的!”她将自己完全放在了祭品的位置上。
巴罗洛赞叹地鼓了鼓掌,掌声穿透耳机在田纳西的耳边响起,他低声道:“看,多完美的工具胚子。”
田纳西无视了巴罗洛的评论。
他看着罗斯,心中那片冰湖没有丝毫融化,反而更冷。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毁灭倾向和可怕的潜力——放任她,她会像一颗不定时的炸弹,掌控她,至少能决定爆炸的方向和时机。
“你会得到指令。”田纳西最终说道,声音没有任何温度,“遵守它,完成它,没有疑问,没有犹豫……这就是你在这里存在的唯一意义。”
罗斯的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几乎扭曲的喜悦光芒,仿佛听到了最神圣的福音。
她俯下身,指尖几乎要触碰到田纳西的裤脚,却又隐忍地收了回来:“是,神使大人!您的意志,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田纳西不再看她,转身走向安全屋深处。“带她去准备区,进行基础评估和装备适配。”他对角落里的一个黑影吩咐道。
当罗斯被带走时,她依旧不断回头,用那种混合着敬畏、崇拜和绝对服从的目光追随着田纳西的背影。
安全屋的门重新关上,只剩下田纳西和通讯器那头的巴罗洛。
“看来‘驯化’过程比想象中顺利。”电话那头,巴罗洛的语气轻松,“你甚至不需要说什么,她就已经把自己完全献祭了。接下来打算怎么用这把刀?”
田纳西望着窗外被铁条分割的天空,目光没有焦点。
“先测试锋利度。”他淡淡地说,脑海里已经开始筛选那些适合用来“祭刀”的、无关紧要却又需要清除的目标名单。
他将一个灵魂推入了更深的黑暗,而现在,他必须确保这把因他而生的黑暗之刃,只会挥向“正确”的目标。
这感觉糟糕透顶。但他早已习惯了在这种糟糕中,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只是这一次,那冰冷的铁块,似乎在他胃里沉得更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