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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五姑娘的狼将军 > 第198章 袈裟误卷红尘劫,佛珠空转旧年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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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袈裟误卷红尘劫,佛珠空转旧年契

那日她回到房中,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突然明白:在继母眼中,她不过是个用来攀附权贵的工具。而她的庶妹,却能嫁给真正疼惜她的人。

而此时,晨光漫过归云居客栈的雕花槛窗,在二楼雅间的方桌上淌成一道金溪。

唐三藏垂眸望着杯中浮沉的茶梗,余光却似黏在对座那抹单薄身影上。

顾清歌忽然打了个寒颤,昨夜咳疾耗尽了血气,此刻连晨风掠过窗隙的微凉都受不住。

她下意识环住手臂,指节绷出青白,苍白的唇抿成细线,仿佛昨夜咳喘耗尽了气力。

“冷么?”唐三藏脱口问出,声线比念诵经文时低哑三分。

未等她应答,他僧袖倏然一拂——并非佛门手印,倒似情急下泄了神通。

玄青色大氅凭空现于掌中,细看竟是袈裟内衬的延展。

原是锦襕袈裟的玄机,当年观音所赐,十万八千缕金线织就的须弥芥子,此刻却成了私藏凡尘温暖的方寸。

“暂用此物御寒。”他将大氅递去,鸦羽般的织物泛着冷檀香,“仓促间...只得男子制式。”

顾清歌抬眸,眼睫上还凝着咳出的湿气。玄青与她惨白面容撞出惊心动魄的对比。

大氅披上肩时,衣摆直坠到脚踝,袖口更吞没半截手掌,倒像孩童偷穿了长辈衣裳。

她试图拢紧前襟,指尖划过领口风毛——那是他平日贴着后颈的位置,绒毛已被磨得微卷,暖意混着沉水香丝丝缕缕渗进她掌心。

楼下忽爆开如意的嗔怪:“切丁的刀是借了齐天大圣的定海神针不成?”伴着这声嚷,后厨声骤然急促。

唐三藏收回凝在顾清歌身上的目光,喉结滚动。

他看见她将自己裹进那片玄青的浪潮,风毛擦过她凹陷的锁骨,袈裟浸染的檀香与她身上药味交融,竟酿出奇异的暖甜。

“法师的衣物...”顾清歌轻咳,玄青大氅随喘息起伏,似暮色中的远山吞没残阳,“沾了沉水香?”

“译经时熏染的。”他答得简短,僧袖下佛珠却几乎嵌进掌纹。她病后嗅觉迟钝多年,竟辨得出他贴身的气息。

“若当年未出家...…”此念如毒藤缠心——长安冬日该是他亲手为她系上狐裘。

“咳……”一声压抑的轻咳拽回了唐三藏翻腾如沸的思绪。

顾清歌正以帕掩口,小脸皱作一团,显然被那残余的苦涩药味呛得难受,目光却依旧不由自主地飘向桌上的梅脯。

唐三藏强压下心头的万钧波澜,迅速敛去面上外泄的沉痛。

他用一旁洁净的银签子,稳稳扎起一颗最大、糖霜最厚的梅脯,径直送到了顾清歌的唇畔。

“药性酷烈,含颗梅脯压一压。”他的嗓音比方才更添了几分温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惑。

顾清歌怔住了。那裹着糖霜、闪着微光的梅脯近在唇边,酸甜的气息撩拨着神经。

她抬眸,撞入他深邃的眼瞳,那里已不见方才一闪而逝的痛楚与自责。

盛满的是温和的、不容置疑的关切,以及一种她尚无法全然解读、却沉甸甸如磐石的许诺。

一抹薄红悄然晕染了她苍白的双颊。

她垂下眼睫,如蝶翼般轻轻颤动,犹豫仅一瞬,终究未能抵挡那甘甜的诱惑,亦或是……无法抗拒他眼底此刻灼人的温度。

她微微启开略显干涩的唇瓣,就着他递来的签子,极轻、极快地咬住了那颗梅脯。

酸甜滋味的洪流瞬间在舌尖奔涌,以摧枯拉朽之势涤荡了所有苦涩,带来一阵令人轻颤的愉悦。

她满足地微眯起眼,像只终于尝到蜜糖的小兽。

指尖传来她唇瓣温软微润的触感,唐三藏的心跳倏然漏了一拍。

看着她小口小口珍惜地品咂着梅脯,腮帮子微微鼓起,眉眼间是久违的、纯粹的满足,方才那些啃噬心肺的悔恨与刺痛,仿佛也被这微小的甘甜冲淡了一缕。

唐三藏喉间泛起一阵苦涩。“十四年啊!西行路上,他踏过火焰山、渡过流沙河,降服妖魔无数,却唯独忘了自己也曾是凡尘中人。”

那名为悔恨的毒藤将他缠绕得更深更紧,勒得他几欲窒息。“是他迟了!太迟了!如果当初没有披上袈裟,如果父母健在时便履行了与顾府的婚约,娶她过门,或许她就不会在孤寂中积下这一身病根。”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少年时的桃花树下,她笑靥如花,裙裾飞扬,与他共读诗书。

他想象着另一种结局——没有取经的离别,只有话本子里的才子佳人:红烛高照的洞房,执手相看的老去,而非这咫尺天涯的憾恨。

他知道,有些遗憾,注定无法弥补,有些思念,只能深埋心底。

“法师,您在发什么呆?”一声轻唤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头,看见顾清歌一脸关切的询问。

“没……没什么。”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木梯传来“噔噔”脚步声,如意托着漆盘冒出头:“粥来——”话音戛止。

小丫鬟瞪圆了眼,目光在玄青大氅上剐过三遍。长安城谁不知圣僧袈裟不沾俗尘?此刻那佛门至宝裹着自家小姐,袍角正扫过桌沿油渍。

粗瓷碗底黏着最后几粒粟米,唐三藏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碗沿豁口。

晨光爬上顾清歌低垂的脖颈,玄青大氅的风毛在她锁骨投下细密阴影,仿佛墨色蛛网缚住白玉兰。

“清歌…”他忽然出声,僧袍袖口滑落半截,露出腕间缠绕的一百零八颗伽楠木佛珠“你随我回灵山脚的精舍,还是…回顾府?”

顾清歌指尖正捻着腌萝卜碎屑,闻言猛一哆嗦。胭脂红的萝卜丁从指缝滚落,在桌面溅开数点朱砂似的渍。

“法师…”她扯紧滑落的大氅前襟,僧衣沉水香混着自己咳喘的药气涌进鼻腔,“孤男寡女同处精舍,长安城的唾沫怕要淹了你的雷音寺。”

她试图挤出玩笑话,喉间却漫起铁锈味。这身子原主被推下荷塘时灌的污水,此刻又翻涌着嘲弄她——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困在已死之躯里,偏偏招惹了神话里最不该惹的人。

唐三藏突然攥住桌角。榆木疙瘩发出“吱呀”哀鸣,惊得如意捧着的粥碗晃出半圈涟漪。

“其实今晨…”他喉结滚动如困兽挣扎,玄青大氅的广袖随他倾身滑落,露出内衬一道金线绣的梵文,“贫僧已向顾府下聘。”

“哐当!”

她手中的粗瓷碗砸在地上,腌萝卜丁四散迸溅如血珠。

顾清歌僵成一座石雕,瞳孔里映着唐三藏紧抿的唇——那两片诵经度化万千妖魔的唇,此刻吐出的话比紧箍咒更骇人。

玄青大氅领口随她倒吸气豁然敞开,袈裟内衬密密麻麻的《金刚经》朱砂小楷刺进晨光里。

“下聘?!”她声音劈裂在空气里,像摔碎的甜白釉盏,“你拿什么聘?锦襕袈裟还是紫金钵盂?”

身子不受控地前倾,宽大衣袖扫翻陶碟,碎片割过她指尖沁出血珠,“法师普度众生不够,还要普度我这孤魂野鬼吗!”

最后半句嘶吼泄了底。唐三藏脸色霎时灰败如香炉冷烬,他分明听见“孤魂野鬼”四字在梁柱间碰撞回旋。

如意突然扑上来捂住顾清歌的嘴:“小姐癔症又犯了!法师莫听她…”

“让她说。”唐三藏抬手拦住如意,腕间佛珠撞出脆响。

顾清歌却似被抽了骨,倏然坍倒在桌案。玄青大氅如暗潮吞没她蜷缩的身躯。

只余一截细腕搭在粥渍斑驳的桌面,血珠顺着指缝滴进木纹,开出细小的赤色梅苞。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佛号混着喘息在雅间炸开。

唐三藏绕着方桌疾走,玄青袈裟下摆扫过满地狼藉,沾了胭脂萝卜汁的袍角拖出蜿蜒紫痕。

他第十三次转到窗前时,腕间伽楠木佛珠“铮”地崩断,一百零八颗乌木珠噼啪砸地,如冰雹叩打青砖。

“还俗!”如意突然扑跪在珠雨中,抓起一把佛珠塞向唐三藏,“您还了俗,谁还敢嚼舌头!”

小丫鬟掌心被木珠硌出深痕,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尖利,“小姐从荷花池里爬出来那日就变了个人,她怕雷怕香火怕听梵钟——可方才裹着您的袈裟,她睡得多沉!”

死寂吞没了最后尾音。顾清歌埋在臂弯里的头颅动了动,玄青布料传出闷哑呜咽:“如意…别逼他…”

她抬头时额发黏着泪痕,颊边压出袈裟经文的红印,“法师的功德岂是我一介…”

“我愿。”两个字如惊雷劈落。唐三藏停在满地佛珠中央,半截断开的念绳从掌心垂落。

他凝视顾清歌脸上朱砂烙下的“般若”二字,仿佛看到女儿国御花园的石碑——当年他用禅杖在碑上刻“法性常净”,此刻却想抹去所有梵文,刻上“顾清歌”三字。

“十四年前撕毁婚书那夜,我在佛前焚的香灰…”他喉头哽咽着摸向袖袋,掏出一只褪色的锦囊,“其实没撒进护城河。”

袋口倾转,一撮灰白香尘飘落粥碗,在残汤里聚成小小坟茔,“你说魂魄无依,我便用这劫灰为你塑个归处。”

如意突然掩面冲下楼,木梯被跺得山响。二楼雅间只剩袈裟摩挲声与残香浮动。

顾清歌探出颤抖的指尖,轻轻点在香灰坟尖。触到灰烬的刹那,玄青大氅内衬的梵文骤然发烫,金线如活蛇游走。

窗外晨光刺破云翳,照见桌案上两滴泪——

一滴落在香灰坟茔,凝成琥珀。

一滴坠在梵文“色”字上,烫穿了金线。

清晨的长安城外,护城河结着薄冰。唐三藏停下脚步,从袈裟里掏出一片金箔。只见他手一挥,金箔突然炸成无数金光飞向河面。

“轰”的一声,冰面裂开,一艘发光的青玉大船从水里冒了出来!船头雕着衔灵芝的白鹿,船身刻满发光的经文。

“娘咧!龙王显灵啦!”如意一屁股坐在地上,河南话都吓出来了。

她连滚带爬去摸船帮,手指刚碰到船身,“滋啦”一声被烫得直跳脚:“这船还咬人呐!”

顾清歌裹紧袈裟变化的玄青色大氅,心里疯狂吐槽:“卧槽!真仙术啊!这要是拍视频发朋友圈,点赞不得破万?”

“法师,真要走西行路?”如意突然扯住唐三藏袖口。

“小姐身子受不得颠簸!”她瞪向那艘凭空出现的仙船,船头雕着只衔芝白鹿,鹿角悬的铜铃无风自动,发出空灵脆响。

顾清歌想起提亲一事就头大:这唐朝和尚居然说要娶她!她一个穿越来的现代人,可不想当“祸害法师的妖女”。

唐三藏垂眸诵声佛号,腕间新换的伽楠木佛珠突然迸裂。

三颗乌木珠滚落夯土路面,竟化作三尾红鲤跃入护城河。

“贫僧以九环锡杖?为引,”他解下腰间紫金钵盂。

钵底莲花纹路骤然亮起,“此船名‘云舟’,乃当年麟德殿所藏仙器。”

他拂去袖上霜尘,见顾清歌正用指尖虚划空气——俨然是拍短视频的手势。

如意扑向船帮嚷嚷:“云做的舟?俺看是龙王嫁闺女的彩船!”

顾清歌的21世纪认知系统瞬间宕机。她死死掐住掌心——那艘船离地不足一米,船身竟是用整块雷击木雕成,年轮间嵌着发光的蓝萤石。

科学常识尖叫着“这不合理”,身体却诚实地朝仙船迈步:“我的天...这要是拍成纪录片...”

“小心!”如意突然扑倒她。仙船甲板腾起淡金雾气,雾气中浮现密密麻麻的梵文。

唐三藏指尖点在顾清歌眉心,一道金纹没入肌肤:“这是色即是空咒,可防妖邪。”

他声音低如闷雷,“待会登船时,切记不可触碰船头白鹿。”

如意早猴急地蹿上船,鞋底把甲板踩得咚咚响:“小姐快看!这船透明得能照出我牙缝里的菜叶!”

她龇着缺了一颗牙齿的脸贴在船板上,活像地铁偷拍裙底的变态。顾清歌捂脸哀叹:“这丫头我不认识...”

唐三藏手指一点,船桅垂下的藤蔓“唰”地把如意捆成粽子。

顾清歌噗嗤笑出声,又赶紧用大氅捂住嘴——白缎子内衬沾了咳出的血点,那些金字经文突然发烫。

船自己动起来时,顾清歌踉跄撞进唐三藏怀里。隔着粗布僧衣,他心跳像打鼓。“这船靠意念操控,”

唐三藏耳朵尖发红,“你想试试吗?”

顾清歌盯着三丈外的枯枝默念“过来”,船头青光一闪,枯枝竟蛇游般滑到船下!

如意在藤蔓里蛄蛹:“小姐成仙姑啦!”

可一阵冷风灌进来,她咳得差点背过气,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静心。”和尚扶住她胳膊。僧袖滑落半寸,露出腕间新换的伽楠佛珠。

那串乌木珠子挨着她冰凉的皮肤,第三颗嵌着“歌”字的朱砂珠突然发烫。

顾清歌只觉喉头腥甜上涌,“哇”地咳出小半口血,玄青大氅前襟霎时绽开数点墨梅——血珠渗进金线梵文,经文字迹竟如活物般扭动起来。

“小姐魂要咳飞啦!”如意在船头青藤茧里蛄蛹,河南腔带着哭音。

她眼睁睁看着血渍在袈裟面料上蔓延,那些《金刚经》小楷像蚯蚓钻土般蠕动,拼出个狰狞的“劫”字。

唐三藏并指按向顾清歌后颈。指尖触到她跳动的血管时,僧袍内袋飞出一枚金箔,正是方才化船时残存的碎片。

金箔贴着她脊骨下滑,在第七节脊椎处嗡嗡震颤。顾清歌脑中炸开ct扫描影像图——见鬼!这玩意儿在修复我的肺泡?

二十一世纪的医学知识疯狂报警,身体却诚实贪恋着暖流。金箔灼热处,大氅内衬渗出清冽香气,像雪松混着薄荷。

“法师...这血...”她喘着指向前襟,玄青缎面已洇开巴掌大的暗斑。

话未说完,唐三藏突然扯断腕间佛珠。嵌“歌”字的朱砂珠滚进掌心,被他按在她唇上。

“咽下。”命令带着不容置喙的力度。顾清歌本能抗拒,那珠子却化做暖流滑入喉管,血腥味瞬间被沉水香取代。

船头白鹿雕像忽然昂首嘶鸣。鹿角铜铃无风自动,铃声凝成淡金雾气裹住顾清歌。

雾气中浮现无数细密梵文,像微型手术刀游走在她肺叶间。

抗生素都没这么离谱的靶向治疗! 她盯着雾气里时隐时现的dNA双螺旋光影,彻底放弃用现代科学解释这一切。

如意急得啃起青藤。唐三藏恍若未闻,掌心隔着大氅贴住顾清歌心口。

玄青布料下的梵文骤然发亮,烫得她轻颤。那些金字如焊接的铂金丝,在脏腑间穿梭缝合。

最痛时她咬住他僧袖,齿间尝到棉麻的粗砺和血腥的锈甜。

雾气渐散时,船身猛地倾斜。顾清歌踉跄跌进和尚怀里,听见他僧袍下心跳如雷。

“当...”船头铜铃突然裂开细纹,唐三藏唇边溢出一缕血丝,正滴在她腕间——那血珠竟渗进皮肤,凝成颗朱砂小痣。

如意突然安静如鹌鹑。她看见法师染血的僧袖拂过小姐脸颊,玄青大氅的广袖悄然覆住两人相握的手。

船尾经幡在风中狂舞,幡上《心经》的“无挂碍”三字,正被新溅的血渍晕成“有痴缠。”

仙船无声浮升,碾碎流云向西疾驰。唐三藏指尖掠过如意肩头,缠绕的青藤应势散作萤火星尘。

小丫鬟僵坐原地,腕间红痕未消,十指死死攥紧靛蓝包袱布,眼观鼻鼻观心,活似被香火熏懵的小泥菩萨。

顾清歌睨着突然石化的丫头,心头掠过丝微诧——往日叽喳如雀的人,此刻竟静得能听见船帆吃风的簌簌声。

这寂静不过浮光掠影,转瞬便沉入舷窗外的云涛深处。

顾清歌忽然抽动手腕。指尖刚挣开半分,便被更重的力道锁住。

唐三藏掌心滚烫的体温穿透衣料,惊得她脊背发僵。“法师自重!”

她压低声音喝斥,却因久病气虚,声线绵软得像呵气。

“别动。”他僧袖拂过她冰凉的脸颊,薄唇擦着她鬓发又溢出一句:“宝宝乖。”

顾清歌正欲再挣,船身猛地颠簸!虚软的双腿骤然脱力,整个人朝甲板栽去。

天旋地转间,腰肢被铁箍似的手臂牢牢圈住。清冽的沉水香混着药草气扑面而来,温热的吐息扫过她耳廓:“你风寒未愈,再歇会儿。”

那嗓音沉得似古寺晨钟,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顾清歌突然噎住,“闭嘴!谁准你唤我...”她触电般弹起身,苍白的脸涨得绯红,“这称呼只有我夫君能叫!”

掌心抵住他胸膛推拒,触手却是紧绷的肌理。常年持禅杖的臂膀如铜浇铁铸,反叫她指尖硌得生疼。羞愤交加下,喉间又涌起腥甜。

唐三藏忽然收拢手臂。玄青大氅裹着两人跌坐在船板上,她单薄脊背撞进他怀里,隔着一层衲衣,能清晰感觉他擂鼓般的心跳。

“下过聘便是夫妻。”他下颌抵着她发顶低语,“待抵灵山还了俗,我日日这般唤你...”

“谁要嫁你!”她在他禁锢中扭身,喘着气嘶喊,“我不过借住月余,找到法子就回二十一世纪!爸妈还在等我...”话音未落,箍在腰间的手猛地收紧。

她吃痛仰头,撞见他眼底翻涌的墨色——那不再是悲悯众生的佛子眸光,而是饿兽护食般的占有。

如意突然哆嗦着背过身。包袱里给小姐备的蜜饯撒落甲板,她也不敢捡,只死死捂住耳朵。

云涛声里传来布料摩擦的细响,伴着小姐压抑的呜咽:“松手...你弄疼我了...”

唐三藏却望向西边云层。风卷起他空荡的右袖那里本该垂着佛珠,今晨却已散在客栈满地狼藉中:“回不去的。”

他忽然咬字极重,滚烫掌心贴上她冰凉的后颈,“从你裹着我的袈裟那刻起,你我便捆死了。”

顾清歌倏然僵住,仙船碾过层叠云浪,舷窗外星子如碎钻铺满天河。

玄青大氅的广袖垂落脚边,顾清歌倚在唐三藏怀中,眼睫如垂死的蝶翅般急颤。

她强撑三刻钟未语——自那句“捆死了”烙进耳膜后,喉间便像塞了团浸水的棉絮。

“...臭和尚。”她含糊咒骂着翻身,将脸埋进冷滑的缎面。

大氅内衬的《金刚经》突然发烫,“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八字凸起如芒刺,扎得她腰眼生疼。

昏沉间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被铁箍般的臂膀凌空抱起。

惊喘卡在喉头,玄青袖口已严实掩住她视野。清冽的沉水香漫进鼻腔,混着他衣襟前沾染的星屑凉气。

唐三藏踏过流转星辉的甲板。足尖所及处,木板绽出金莲虚影——原是锦襕袈裟的须弥空间在伸展。

船尾角落凭空浮出紫檀榻,月白鲛绡帐无风自垂,衾被竟是用雷云捏成的软絮,隐约窜动着细碎电光。

他俯身放她入榻的刹那,大氅后领滑落,露出颈侧未消的指痕——晨间在客栈,她挣扎时指甲划出的血道子已结暗痂。

“冷...”顾清歌在云衾里瑟缩。袈裟内衬的梵文应声游走,金线从领口蔓向被面,顷刻织就《药师经》保暖咒。

唐三藏捻起被角压实她肩头,尾指无意擦过她锁骨。那处肌肤因久病薄如蝉翼,青紫色血管在经文金光下纤毫毕现。

他倏然收手,僧袍下摆却似有自主意识,悄然覆住她露在衾外的足踝——那双罗袜顶端,还沾着长安城外的泥点。

“法师...”她忽然梦呓般呢喃,烧红的脸颊蹭着枕上并蒂莲绣纹,“现代...有暖气...”

唐三藏盘坐榻边的身形骤僵。仙船结界外掠过彗星,蓝光劈亮他空荡的右袖管。

僧袍左袖忽被风掀起。一挂乌木佛珠缠在腕间,每颗珠子都刻着米粒大的“歌”字——这是昨夜他跪在客栈窗边,用指甲蘸着心头血,一颗颗重新刻的镇魂佛珠。

昏睡的顾清歌忽然嘤咛一声,烧红的脸无意识蹭向他膝头。

“冷...”她迷糊着抓向珠串,指尖勾住第三颗佛珠——那里本该刻“阿弥陀佛”,如今是歪扭的“顾清歌”。

缠绕的绳结忽地收紧,勒进唐三藏腕上结痂的佛血咒伤痕。他疼得吸气,却任她将珠串当暖炉揣进怀里。

他并指虚点她眉心,金纹没入肌理的瞬间,雷云衾被泄出暖雾。

雾气中浮现奇诡画面:铁皮巨兽喷吐白烟(锅炉),琉璃窗内人影着短衫(空调)——竟是她的异世记忆在具象化!

守到子夜仙船过火焰山时,顾清歌在梦中抽搐起来。五指死死揪住心口袈裟,经文“度一切苦厄”的“厄”字陡然发黑。

唐三藏掰开她手指,掌心贴住那处翻滚的怨气。玄青缎面下,她心脉如困兽冲撞——那是原主落塘时的怨念在噬主。

他忽然咬破舌尖,含血哺入她唇缝。滚烫佛血裹着还俗誓愿,在她齿间漫开铁锈味的咒:“以我金身...换尔魂安。”

顾清歌终于松了眉头。蜷缩的指节勾住他半截袖管,像溺水者抓住浮木。

唐三藏凝视结界外赤红的火山熔岩,忽然扯断袖口系带。

玄青布条覆住她双眼时,袈裟内衬所有梵文齐暗——他竟自封了法器神通,甘以凡躯为枕畔人挡地狱火照。

天将明时,如意蹑脚捧药来寻。见那总目下无尘的圣僧,正垂首以唇试她额温。

小姐足踝上的僧袍早被踹开,裸出的踝骨处,赫然印着枚朱砂“唐”字——昨夜佛血咒烙下的业障,恰与她腕间血痣结成囚心锁。

船头白鹿铜铃轻响三声。唐三藏抬袖掩去那截脚踝,仿佛晨光里偷亲人的剪影,不过是小丫鬟睡懵眼的错觉。

晨光漫进舷窗时,药味已在舱内浮沉。唐三藏掌心托着青瓷碗,指尖试过碗壁温度:“清歌,饮药。”

蜷在云衾里的人只哼出个奶猫似的鼻音,翻身将玄青大氅拉过头顶。袈裟内衬的梵文硌着她鼻梁,金线勾的“色即是空”正压住左颊。

“由不得你。”他忽然连人带被捞起。顾清歌像离水的蚌壳骤然弹开,赤足蹬在他僧袍前襟:“臭...!”骂声未尽,后颈已被温热掌心托住。

唐三藏朝舱门抬眼,晨光剪出如意端药的剪影:“杵着当桅杆么?”

褐黄药汁在勺沿轻晃,他腕间佛珠擦过她下巴——那串重系的乌木珠新刻的“歌”字,随动作烙着肌肤。

第一勺强喂进去,怀中人猛地激灵,苦得脚趾蜷起,衾被下脊背弓成受惊的狸奴。

“张嘴。”油纸包在他指间簌簌作响,蜜渍梅脯透出酸甜香气。

顾清歌闭眼咬住果肉,舌尖无意识舔过他指尖盐粒——那是昨夜抱她时沾的汗。

梅核将落未落之际,唐三藏忽然俯首。

鼻尖蹭过鼻尖,呼出的白雾交缠。她扬手便是一巴掌!“啪”声清亮惊飞窗边云雀。

僧袍领口歪斜,露出锁骨下三道鲜红抓痕——晨起新伤叠着旧痕。

“再闹?”他低笑,食指突袭她右颊梨涡。那粒甜窝随睡意深陷,又被指尖抵着轻旋。

闷笑震着胸腔,连带她贴在僧袍的脸颊也发麻:“苦药配甜果,可还称心?顾、宝、宝。”

如意慌忙转身捂眼。药碗搁在矮几上轻晃,倒影里玄青大氅裹着杏黄寝衣,和尚的僧袍下摆缠着女子光裸的足踝——踝骨“唐”字烙印在曦光中艳如朱砂。

她盯着船板缝隙默诵《女诫》,耳根红得要滴血。

顾清歌被那声低笑和颊畔的轻扰搅得心烦意乱,残余的睡意也散了大半。

“这人……当真是半点高僧的持重也无!”那股子带着药味的暧昧气息,还有指尖在梨涡上旋出的微妙触感,让她心头警铃大作,更添一层挥之不去的憋闷。

她索性心一横,管他什么苦药甜果,管他什么顾宝宝——这黏糊糊的称呼听得她耳根子都发烫——她现在是半点应付的心思都欠奉。

双臂带着一丝负气的决绝,猛地环紧了他劲瘦的腰身。动作幅度不小,牵动了酸软的筋骨,引得她喉间逸出一声极轻的抽气。

下一瞬,她整张滚烫的脸便结结实实地、深深地埋进了他坚实温热的胸膛。

那玄青色的僧袍面料带着凉夜的微润和日晒后特有的干燥气息。

粗糙的纹理摩擦着她细嫩的脸颊,有些微刺痒,却奇异地带来一种沉坠的安心感。

鼻尖被压着,呼吸间充盈着他身上清冽的檀香,混合着药草的苦涩余韵。

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仿佛浸透了风霜尘埃的旷远味道——那是属于取经路、属于万里黄沙与灵山佛光的烙印。

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搏动,咚、咚、咚……像古寺里悠远的晨钟,穿透薄薄的寝衣和僧袍,熨帖着她混乱的心绪,也压下了喉头那点因动作牵拉引出的咳意。

“就这样了。”顾清歌近乎自暴自弃地想。眼不见心不烦,耳不听神自清。

她把全身的重量都卸了下去,像一株离了攀附便要萎顿的藤蔓,紧紧缠抱着身下这唯一的“支柱”。

脸颊贴着的地方,能觉出他因闷笑而传来的细微震颤,她故意又往里蹭了蹭,将那点恼人的震动也隔绝开。

“补觉!天大地大,此刻补觉最大。这副身子骨,简直是个一戳就破的纸灯笼!”

想到这身体的孱弱,一股难以言喻的怨气和后怕便从心底最深处翻涌上来。

不过是在那冰沁沁的荷花池里,多泡了那么几个时辰的冷水罢了!

竟就发起高烧,昏沉数日,汤药灌下去如石沉大海,四肢百骸像是被浸在冰水里,又像是被架在炭火上反复炙烤,意识浮浮沉沉,无数次在鬼门关那幽暗的门槛前徘徊。

那一口游离的气息,吊得是那样艰难,仿佛随时都会被这具不争气的躯壳彻底抛弃。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仿佛指间流沙,握得越紧,流逝得越快。这让她无比怀念起自己前世那具身体。

虽然也是瘦,是长期伏案工作、饮食不规律造就的单薄,可那副身板是结实的、有韧性的。

熬夜赶稿是家常便饭,偶尔淋了雨,一碗热姜汤下去蒙头睡一觉,隔天照样生龙活虎。

若还觉得不对劲,拎着医保卡去社区医院挂个号,?几瓶加了消炎退烧药的葡萄糖盐水顺着静脉滴进去,? 冰冰凉凉的液体流进血管,却能神奇地把那股子从骨头里渗出来的寒气一丝丝逼退。

不出半天,保管又是活蹦乱跳一个女汉子,该加班加班,该骂策划骂策划。

哪像现在!顾清歌几乎能听到这副躯壳在无声地哀鸣,仿佛那池冷水不是泡在皮肤上,而是直接浇熄了生命炉灶里本就微弱的火苗。

让她像个破败漏风的纸灯笼,一点点冷透、僵直下去,最终只余下这点贴着热源苟延残喘的力气。

现在这瘦弱的小身板,风吹不得,雨淋不得,一场小小的风寒,就险些要了她的小命——不,是老命!

“老命”这个词猝不及防地蹦进脑海,带着一股辛辣的自嘲,刺得她自己都忍不住在心底苦笑。

原主顾清歌,年方二十四,正是女子韶华盛极、明艳照人的好光景。

可自己呢?来自现代的魂魄,早已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摸爬滚打了二十五载。

二十八加二十五……五十三岁!这个数字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沉甸甸地砸在她心口。

在现代,五十三或许正是事业稳定、阅历丰富的年纪,保养得当依旧风华不减。

可这是在古代啊!在女子十五及笄、二八妙龄便议亲、三十抱孙亦不鲜见的古代!

五十三岁……寻常人家的妇人,到了这个年岁,怕是孙子孙女都能满地跑,唤她一声“祖母”了。

皱纹该爬上眼角,鬓角也该染了霜华,操持着家事,含饴弄孙,才是常态。

可她现在……顾清歌感受着脸颊下紧实温热的肌理,隔着僧袍传递过来的蓬勃生命力……她现在正像个小姑娘般,赖在一个……一个和尚的怀里!

思绪转到这和尚身上,那份荒谬感更是排山倒海般涌来。他多大年纪了?玄奘法师……西行取经走了十三四年,就算他出发时是弱冠之年,如今也该是三十左右了吧?

或许更年长些?史书里记载他少年成名,智慧超凡……顾清歌脑子里乱糟糟地换算着,结论是:他肯定比自己灵魂年龄小!这个认知让她浑身不自在,像有蚂蚁在脊梁骨上爬。

她顾清歌两世为人,心理年龄加起来妥妥碾压对方,竟然……竟然在和一个心理上比自己小的男人纠缠不清?这感觉,比当年被甲方爸爸指着鼻子骂稿子烂还要憋屈百倍。

年纪小也就罢了,偏偏他还是个和尚!一个刚刚从西天雷音寺取回真经、受唐王御弟尊号、被天下信众顶礼膜拜的得道圣僧!金光闪闪的“御弟圣僧”光环,足以照亮整个大唐的天空。

而她顾清歌是谁?不过是一个依附于这具病弱躯壳的异世孤魂,一个在剧情里或许连名字都模糊的“原女主”。

她破坏了他的修行?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顾清歌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是冷的,是怕的。

仿佛有无数双狂热而愤怒的眼睛,正穿透船舱的木板,死死地盯着她。

盯着她贴在唐三藏胸口的侧脸,盯着僧袍下隐约交缠的足踝。那些眼神里燃烧着被亵渎信仰的滔天怒火。

她几乎能幻听到那震耳欲聋的声浪:

“妖女!竟敢玷污法师清誉!”

“佛祖在上,快降下天雷劈死这祸水!”

“把她拖出来!沉塘!点天灯!”

无数只无形的手似乎已经伸了过来,要将她从那片刻的温暖安宁中硬生生撕扯出去,丢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那简直是最仁慈的结局了。

她毫不怀疑,那些将他奉若神明的信众,会毫不犹豫地用最严酷、最残忍的方式,来“净化”她这个“污点”,以扞卫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信仰图腾。

“呵……”一声极轻极涩的叹息,闷在唐三藏的衣襟里,化为一团微不可察的湿热。“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种身份?为什么偏偏是这种境地?”顾清歌只觉得一股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她,比那场风寒更让她窒息。

前途茫茫,身份尴尬,性命堪忧,还背负着可能被天下人撕碎的风险。

她紧紧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僧袍上蹭得微微湿润,仿佛想将这纷乱如麻的思绪、这沉重如山的压力、这荒谬绝伦的现实,统统隔绝在眼帘之外。

一股深重的疲惫感,混合着对自身命运的茫然与愤懑,沉沉地压上心头,让她连抬一下眼皮的力气都吝啬给出。

“佛祖啊,菩萨啊,穿越大神啊……你们玩我呢吧?”顾清歌在心底无声地呐喊,简直是无语问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