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伏的日头比往常升得更早，天刚蒙蒙亮，百草堂的后院就飘起了醇厚的艾香。林墨正蹲在石臼旁，将三年陈艾绒细细捶打，筛去杂质，赵铁山坐在一旁的竹椅上，手里摩挲着祖父留下的铜制灸盒，慢悠悠道：“初伏阳气最盛，是引阳驱寒的关键时候，小宇那孩子脾虚底子弱，艾绒得捶得更细，热力才匀实不燥。”
“我记着呢赵叔。”林墨抬手擦了擦额角的薄汗，竹筛里的艾绒呈均匀的土黄色，捻开后能看到细密的纤维，“昨天特意挑了存储三年的陈艾，比新艾少了三分燥烈，多了两分透达，刚好适配小宇的体质。”苏清瑶这时从外间走进来，手里拿着装订好的监测表，表上清晰标注着小宇预演时的各项数据：“基础体温36.5c，血氧饱和度96%，呼吸频率19次\/分，比上周初诊时稳多了，但肺功能FEV1\/FVc比值还是只有72%，得重点关注施灸时的呼吸变化。”
说话间，院门外传来周莉的声音，她牵着小宇的手，手里还提着个保温桶：“林大夫、赵大夫，我们来啦！小宇早上特意喝了碗小米粥，说要好好配合治疗。”小宇穿着宽松的棉质背心，小脸比上次更红润了些，看到石臼里的艾绒，好奇地凑过来：“叔叔，今天的艾香比上次更好闻。”林墨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这是陈艾，烧起来更暖和，等会儿灸的时候要是觉得烫，就跟叔叔说。”
施灸前的准备格外细致。苏清瑶先用碘伏轻轻擦拭小宇的大椎、肺俞、膏肓三个穴位，再用无菌纱布吸干水分，然后拿出记号笔精准点出穴位中心——比预演时的标记更靠里两毫米：“根据上次的热力传导数据，这个位置离肺俞穴的神经反射区最近，能让热力更快透达气道。”赵铁山则将捶好的艾绒捏成麦粒大小的艾炷，每个艾炷都裹着一层薄如蝉翼的姜衣：“姜衣能引热入里，还能护着皮肤不被烫伤，这是你祖父传下来的法子，对付小儿寒哮最管用。”
林墨让小宇趴在铺着艾草垫的诊疗床上，调整床头高度让他的背部自然放松，又在他胸前垫了个软枕：“这样呼吸更顺畅，等会儿灸的时候试着慢慢吸气，让热流顺着后背往下走。”他拿起第一炷艾炷，用防风打火机点燃，橙红色的火苗稳稳跳动，待火苗烧至三分之一时，才轻轻放在大椎穴的姜衣上。
“叔叔，有点痒。”小宇忍不住动了动肩膀，林墨立刻用镊子轻轻按住艾炷，指尖感受着穴位处的温度：“忍一忍，这是阳气在钻进去呢。”苏清瑶这时将指夹血氧仪夹在小宇的食指上，屏幕上的数值实时跳动：“血氧97%，心率90次\/分，目前正常。”赵铁山站在一旁，目光紧盯着艾炷燃烧的速度，嘴里念叨着：“慢烧才透，快了就成表面功夫了。”
第一壮艾炷燃尽时，小宇忽然小声说：“叔叔，后背暖暖的，像有小太阳钻进骨头里。”周莉凑过来一看，小宇的大椎穴周围泛起了淡淡的红晕，没有起水泡也没有灼伤，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上次预演后孩子就说舒服，晚上睡觉都没咳嗽。”林墨趁机换上第二炷艾炷，这次移到了左侧肺俞穴：“左边肺俞穴对应左肺下叶，小宇上次ct显示左肺通气稍差，这里得重点灸。”
就在艾炷燃到一半时，苏清瑶忽然轻呼：“呼吸频率降到16次\/分，血氧升到98%了！”林墨点点头，指尖轻轻按压小宇肺俞穴旁的肌肉：“你看，他后背的肌肉都放松了，之前一直紧绷着，说明气道痉挛在缓解。”赵铁山补充道：“这就是‘灸至气至’，热力通了，气就顺了，痰也能慢慢化掉。”
可就在灸到膏肓穴时，意外突然发生。小宇猛地咳嗽起来，身子剧烈颤抖，小脸涨得通红，苏清瑶手里的监测仪瞬间响起提示音：“血氧骤降至92%，心率120次\/分！”周莉吓得立刻要抱孩子，林墨心中虽有一丝电光石火的紧张，但祖父医案中关于“瞑眩反应”的记载和赵铁山“寒痰遇阳必动”的平日教诲瞬间清晰起来，他立刻抬手按住周莉的胳膊，声音沉稳如定海神针：“别碰他！这是寒痰松动后的排异反应，不是坏事！”
这便是林墨的高光时刻——面对突发的咳嗽和数据异常，他没有慌乱停灸，而是凭借对寒哮病理的深刻理解，一眼识破表象。只见他快速取下膏肓穴的艾炷，转而点燃一根细如筷子的艾条，对着小宇的天突穴做快速雀啄灸，同时另一只手的拇指精准按在小宇的合谷穴上，力道由轻渐重：“小宇，跟着叔叔咳，把痰咳出来就舒服了！”
赵铁山立刻端来一杯温水，苏清瑶则蹲在小宇身边，轻声安抚：“看着姐姐，慢慢吸气，呼气的时候用力咳。”林墨的雀啄灸节奏越来越稳，艾条离皮肤始终保持1.5厘米，热力精准作用于天突穴——这个被称为“气之门户”的穴位，在快速温热刺激下，能有效缓解气道痉挛，促进排痰。
不过半分钟，小宇终于咳出一口浓稠的白痰，带着淡淡的寒气，咳完后他大口喘着气，却立刻说：“叔叔，不闷了！胸口像开了扇窗户！”苏清瑶赶紧查看监测数据，惊喜道：“血氧回升到96%，心率降到100次\/分了！”周莉接过孩子咳出的痰，发现比平时的痰更稠更白，林墨解释道：“这是积在肺里的寒痰，初伏阳气足，刚好能把它‘逼’出来，今天咳出来，以后就少了份隐患。”
缓过劲后，小宇主动趴在床上：“叔叔，继续灸吧，我不怕了。”林墨重新换上艾炷，这次换成了更小的半粒，还在姜衣下垫了一层薄薄的茯苓粉：“茯苓能健脾化痰，加一层缓冲，避免热力太猛。”施灸时，他特意放慢了速度，每燃完一炷就停下来观察小宇的反应，苏清瑶则每隔一分钟报一次数据，赵铁山在一旁随时准备递上温水和纸巾，三人配合得默契无间。
等灸完最后一个穴位足三里时，小宇已经能笑着跟苏清瑶聊起学校的事了。林墨用温热的毛巾擦去小宇背上的艾灰，只见三个穴位周围都泛起了均匀的红晕，没有任何灼伤痕迹。苏清瑶拿出肺功能检测仪，让小宇含住咬口：“来，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来。”
检测仪屏幕上的数值跳出来时，所有人都愣住了——FEV1\/FVc比值竟然达到了76%，比预演时足足提升了4个百分点！“这才一次治疗就有这效果，太神了！”周莉激动得声音都发颤，掏出手机就要给亲戚报喜。林墨却摆摆手，拿出一个小本子：“这只是初步效果，初伏到末伏还有四十天，每周两次治疗，中间还要配合三伏贴，得坚持住。”
他详细写下注意事项：“今天别吃生冷的，中午喝碗生姜红枣粥，晚上用艾叶水泡脚十五分钟，要是再咳嗽有痰，就喝这个方子煮的水。”纸上写着陈皮、茯苓、生姜三味药材，用量精确到克，旁边还标注着“煮十分钟即可，不宜久煎”。苏清瑶则打印出一张“初伏养生表”，上面有饮食禁忌、作息建议，甚至还有适合小宇的温和运动方式。
就在三人准备离开时，百草堂的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竟然是马明哲。他手里捏着份报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边，看到周莉母子时脚步顿了顿，随即走到林墨面前，将报告递过去，语气带着几分数据探究的严谨：“这是我让检验科做的陈艾绒成分分析，三年陈艾的桉叶素含量比新艾高23%，这种成分能抑制气道炎症，这个数据有点超出我的预期，你选艾的依据是什么？”
林墨接过报告，指着“三年陈艾”的标注解释：“祖父医案里记着‘陈艾去燥存性，透达力胜’，加上小宇脾虚怕燥，我特意选了三年陈艾。”马明哲点点头，翻开报告的批注页，语气稍缓却仍带着学院派的矜持：“昨天我把小宇的预演数据和穴位配伍发到省里的中西医结合群，几位老专家对‘肺脾同调’的配伍逻辑提出了探讨，认为有临床观察价值。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商议——能不能把小宇的治疗过程作为临床观察案例，我们医院出监测设备，苏小姐负责数据整理，你主导治疗，最终形成一份有数据支撑的临床报告。”
周莉抢先点头：“只要对孩子好，我们全力配合！”林墨看着马明哲真诚的眼神，笑着伸出手：“求之不得，中西医本就该取长补短。”两只之前还针锋相对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苏清瑶和赵铁山相视一笑，后院的艾香恰好飘进来，裹着淡淡的暖意。
送走马明哲和周莉母子，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赵铁山泡了三杯艾草茶，递到两人手里：“当年你祖父就想搞中西医结合，可惜那时候条件不够，现在你总算实现了。”苏清瑶翻看着手头的数据，眼里闪着光：“有了医院的监测设备，我们能更精准地记录灸法对肺功能的影响，以后就能帮到更多像小宇这样的孩子。”
林墨望着墙上祖父的画像，手里摩挲着那本泛黄的医案。医案的扉页上写着“医无中西，唯效是真”，此刻他终于深刻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初伏的艾火虽然已经熄灭，但在小宇的身体里，在百草堂的诊室里，在中西医携手的默契里，一股更旺盛的“火”正在悄悄燃烧——那是传承的火，是希望的火，更是中医在新时代燎原的火种。
他翻开新的一页诊疗本，写下“初伏治疗成效：FEV1\/FVc 76%，排寒痰一次，无不良反应”，然后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图案。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刚好照在那个图案上，仿佛要将它点燃。林墨知道，这场跨越三伏的治疗，不仅是对小宇的救赎，更是对中医传承的一次全新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