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北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组织着语言：“虽然我跟周盛直接接触的机会不算特别多，但我觉得……他和余扬，在本质上其实是同一类人。”
他努力寻找着更准确的描述，“他们看起来可能沉默寡言，情绪深藏不露，像结了冰的湖面。但对于那些被他们划归到自己领地内、珍视的人和物，那种近乎本能的占有欲和保护欲是非常非常强烈的。就像……就像守护着自己最珍贵宝藏的巨龙，或者划定势力范围的头狼，绝对不允许任何潜在的威胁靠近半步，哪怕只是流露出一点点觊觎的意图。”
他看向太佑谦，眼神笃定，“周盛只是性格使然，不擅长表达，但他毕竟……年纪比你还小些，在某些方面，尤其是在关于你的事情上，他的直觉和执着，可能远超你的想象。”
太佑谦静静地听着白小北对周盛的分析，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周盛那张轮廓深邃、常常没什么表情的脸，以及那双只有在看向自己时，才会偶尔泄露出惊涛骇浪的、深邃如同异域古井的眼眸。
那里面藏着的，是近乎偏执的专注，是沉默却滚烫的深情，是隐藏在平静海面之下、足以吞噬一切的汹涌漩涡。
他不得不承认，白小北这个看似单纯、实则心思细腻通透的好友，看得异常精准。
周盛的爱，从来不是喧嚣的宣告，而是沉默的火山，看似沉寂稳定，内里却蕴藏着足以焚毁一切阻碍、也燃烧他自己的可怕力量。
他轻轻“啧”了一声，语气复杂，听不出是调侃还是某种难以言喻的感慨：“没看出来啊，你对周盛那个木头的评价居然这么高，观察得这么仔细？”
白小北笑了笑，笑容干净而温暖，眼神无比真诚：“我觉得他很好，真的。非常非常好。比……比你以前交往过的那些男朋友，都要好得多。”
他在太佑谦面前说话向来直接，从不拐弯抹角。
太佑谦闻言，也收敛了脸上所有的玩笑神色，变得异常认真。他点了点头，目光投向实验室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肯定：“这倒是实话。” 简短的四个字，却承载了他全部的心意和选择。
接下来的几天，太佑谦几乎成了方舟实验室的固定风景。
他每天准时“打卡上班”，有时会尝试着帮白小北打打下手，递个器材、记录个数据什么的，但往往因为不够专业和偶尔的毛手毛脚而被白小北又好气又好笑地“请”到一边待着；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待在实验室里，看着白小北忙碌，或者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又或者……跟同样以毒舌和严谨着称的夏清元斗斗嘴，这几乎成了实验室里每日必备的娱乐项目。
“我说太少爷，您能不能高抬贵手，离我那台刚校准好的新型光谱仪远一点？”夏清元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冰冷，面无表情地看着正伸出“罪恶之手”、试图用指尖去触碰那闪烁着幽蓝光芒的仪器屏幕的太佑谦。
“它很娇贵，精度要求极高，经不起您这‘价值连城’的纤纤玉指哪怕一丝一毫的误触。”
太佑谦悻悻地收回手，狐狸眼慵懒地一翻，立刻反唇相讥：“夏大医生，您这实验室里的瓶瓶罐罐和铁疙瘩，是不是都跟您本人一样，碰一下就得写份万字检查报告，还得附上可行性分析和风险评估？怪不得我们家小北在这里待得时间长了，感觉越来越少年老成，都是被你这儿堪比极地的低气压和没完没了的规矩给压抑的。”
“至少我这里安静、有序、安全，”夏清元声音冷飕飕的，像夹着冰碴子，“总比某些人那间整天人来人往、吵吵嚷嚷得像末日前的菜市场一样的店铺，要更适合进行需要高度专注的科研工作。”
“我那叫充满生机与活力，是末日里难得的人间烟火气！”太佑谦挺直了腰板，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反击，“你这儿？呵，恕我直言，除了消毒水味儿重点，跟传说中的停尸房氛围也差不了多少。”
白小北在一旁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带着暖意的笑容。
他太了解太佑谦了，只有在极度放松、或者……极度想要掩饰和排遣内心某种强烈不安的时候，他才会像这样“活力四射”、伶牙俐齿地跟人斗嘴。他没有看出太佑谦的隐瞒，所以更倾向于前者。
太佑谦也会在休息的间隙，和白小北分享一些从店员或者周盛那里听来的、关于基地的零星八卦，比如哪个小队又完成了什么高难度任务，谁和谁似乎看对眼了，谁又和谁因为物资分配闹了矛盾。
这天，他一边看着白小北神情专注、小心翼翼地将分离好的样本放入离心机，一边貌似随意地提起：“孟渝淞和郑一闻竟然好上了，我到现在还想不明白。”
白小北闻言，有些惊讶地抬起头，连手中的动作都慢了下来：“是啊，我现在还记得他们之前还因为一次联合清扫任务的人员分配问题，在指挥中心差点吵起来，缘分真是不可思议，”
“谁说不是啊”，太佑谦耸了耸肩，语气带着点看透世情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惘然，“最近我在基地看到的情侣都多了很多呢，末日嘛，今天脱下鞋子和袜子，都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机会再穿上。看对眼了，就在一起了，互相取暖，彼此支撑，哪还有那么多时间去计较以前的磕磕绊绊、反复权衡利弊？就像……”
他顿了顿，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脑海里却清晰地闪过周盛那张棱角分明、总是带着冷硬线条，却会在注视他时悄然柔化的脸。他和周盛，不也是在这样朝不保夕、危机四伏的环境里，才最终冲破了家世、过往、性格的重重壁垒，真正看清了彼此的心意，紧紧拥抱在一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