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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六。

凌晨一点整,京港澳高速鹤壁段像条被按了暂停键的黑色巨蟒,无数红色尾灯连成蜿蜒的光河。陆沉的汽车被裹挟在这片流动的金属洪流里,车速表指针死死钉在“0”的位置。仪表盘幽蓝的光映着车内三人的脸——李若雨蜷在副驾啃苹果,布丁把大脑袋枕在她腿上,耳朵随着引擎怠速的嗡鸣微微颤动。

“导航说前方事故,预计通行时间……一小时四十分钟。”陆沉划着手机屏幕苦笑,“咱们这算提前体验春运返程高峰了?”

“早知道就该绕行国道。”李若雨咬下一块苹果,汁水顺着指尖滴在牛仔裤上,“都怪你说走高速快半小时。”

“我哪知道初六凌晨还有这种阵仗。”陆沉瞥了眼后视镜,突然压低声音,“快看!后面那辆房车在放露天电影!”

众人回头望去,一辆贴满旅行贴纸的银灰色房车正打开侧窗,支起投影仪将光束打在前方货车的帆布篷上。模糊的画面里,穿旗袍的女人撑着油纸伞走过石桥,配乐是咿咿呀呀的评弹。

“嚯,移动影院啊!”李若雨来了兴致,掏出手机调高音量,“听!《声声慢》!”

布丁猛地竖起耳朵,黑亮的眼珠转向声源。当琵琶弦音铮然响起时,它竟像听懂了似的,前爪搭在车窗沿上,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应和声。

“瞧把你激动的,”李若雨揉着它毛茸茸的耳朵,“小心掉下去。”

“陆沉!陆沉!”急促的敲击声突然从前车传来。驾驶座探出个年轻男人的头,手里晃着两罐冰镇可乐,“哥们儿,匀一罐?堵得灵魂出窍了!”

陆沉笑着递过去一罐:“巧了,我也刚想提神。”

“谢了!”男人拉开拉环灌了一大口,“我叫张伟,河南周口人,在深圳电子厂搞研发。”他指了指后座熟睡的妻子,“这不,初五值完班连夜往家赶,结果栽这儿了。”

李若雨把苹果核扔进车载垃圾桶:“我们也是回郑州,您这趟得熬到天亮?”

“可不是嘛!”张伟苦着脸指向远方,“听说前面连环追尾,交警队都出动了。哎对了,”他突然压低声音,“你们车里这狗……卖吗?”

布丁仿佛听懂“卖”字,立刻龇牙发出威胁的低吼。李若雨赶紧搂住它脖子:“祖宗诶,咱不理怪叔叔。”

“开个玩笑!”张伟哈哈大笑,“我家娃属狗,天天吵着要边牧呢。”

正说着,后方传来刺耳的刹车声。一辆红色轿跑猛地刹停,车主摇下车窗怒吼:“前面的!能不能快点!”话音未落,车队末尾突然骚动起来——有人鸣笛,有人开窗骂街,还有位大哥直接下车敲后备箱,掏出折叠桌支在应急车道上,摆开麻将摊。

“绝了!”陆沉看得目瞪口呆,“这位爷自带娱乐系统啊。”

李若雨噗嗤笑出声:“说不定人家是职业牌手,赶场子呢。”

布丁突然兴奋地扒着车窗,鼻子贴在玻璃上拼命嗅闻。顺着它的视线望去,只见应急车道上支起盏LEd露营灯,穿冲锋衣的年轻人正往炭火炉里添果木炭,滋啦作响的铁板上堆满滋滋冒油的羊肉串。

“老板!十串腰子!五串脆骨!”穿貂绒大衣的大姐挤到烤炉前,“多放辣啊!”

“好嘞!”小伙麻利地翻动着肉串,“美女您这貂真亮堂,不像假的!”

哄笑声中,陆沉鬼使神差地按下车窗:“师傅,多少钱一串?”

“十块!”小伙抬头咧嘴笑,“买五送一!”

“来五串羊肉,五串板筋。”陆沉扫码付款,“再来两瓶北冰洋!”

香气混着晚风涌进车厢。李若雨接过冰凉的汽水猛灌一口,打了个响亮的嗝:“舒坦!比咖啡管用。”

布丁急得直刨地,李若雨掰了小块羊肉串上的肥肉递过去。它叼着肉躲到座位底下,三两口吞下后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

“你这喂法不对,”张伟探过头指点,“边牧得吃低脂高蛋白,羊肉太肥了。”他变魔术似的从扶手箱摸出根磨牙棒,“试试这个,羊奶味的。”

布丁嗅了嗅磨牙棒,嫌弃地扭过头。李若雨憋着笑戳它脑门:“听见没?专家说不能吃!”

“它挑食着呢,”陆沉笑着收起磨牙棒,“昨天炖牛肉非要把筋膜挑干净才肯吃。”

“那是你手艺不行!”李若雨扬起下巴,“下次我做番茄牛腩,保证它光盘。”

“行啊,”陆沉故意逗她,“那今晚的碗归你洗。”

“成交!”李若雨伸出小拇指,“拉钩!”

两人幼稚地勾着手指晃悠,布丁歪着头看他们,突然站起来把两只前爪搭在方向盘上,湿漉漉的鼻子蹭过陆沉的手背。

“得,第三者插足了。”陆沉笑着推开它的爪子,“一边待着去,别影响我飙车。”

“飙车?”李若雨瞪圆眼睛,“你驾照才拿半年吧!”

“理论知识丰富啊!”陆沉振振有词,“书上说高速堵车时最考验心理素质……”

话音未落,前方突然传来欢呼。拥堵的车流像解冻的冰河般缓缓挪动,红色尾灯逐渐稀疏。张伟猛踩油门跟上队伍:“兄弟借光!沾沾喜气!”

陆沉挂挡起步,白色SUV平稳汇入车流。李若雨回头望了眼仍在支麻将摊的大哥,忍不住感叹:“这大哥要是去参加《吐槽大会》,绝对能拿冠军。”

“可不是嘛,”陆沉笑着加速,“人家这才是真正的‘道路艺术家’。”

布丁在座位底下翻了个身,把脸埋进爪子继续酣睡。车窗外掠过成排的太阳能路灯,在沥青路面投下流动的光斑。凌晨两点的高速像条沉睡的巨龙,只有偶尔呼啸而过的货车提醒着人们——这仍是承载亿万梦想的动脉。

“陆沉,”李若雨突然开口,“你说咱们要是开房车旅行会怎样?”

“那得先买辆房车。”陆沉看了眼导航剩余里程,“现在这情况,开房车怕是要困死在里面。”

“可以改装啊!”李若雨越说越兴奋,“把后排座椅拆了铺床垫,车顶装太阳能板,再弄个小厨房……”

“然后每天在服务区排队上厕所?”陆沉忍俊不禁,“宝宝,你这想法太危险了。”

“哼,不懂浪漫。”李若雨撇撇嘴,突然指着路边广告牌惊呼,“快看!房车营地!”

巨大的蓝色招牌在夜色中格外醒目——“星空露营基地·房车温泉·自助烧烤”。入口处停着七八辆造型各异的房车,几顶帐篷亮着暖黄灯光。

“要不……下去溜达一圈?”陆沉把车停在应急车道,“反正一时半会儿也通不了。”

李若雨眼睛一亮:“走!”

两人牵着布丁走向营地大门。保安亭里的大爷戴着老花镜打盹,被脚步声惊醒后懒洋洋抬手放行。刚踏入营地,浓郁的烤肉香混着松木香扑面而来。中央草坪架着巨型篝火,十几个年轻人围着火堆弹吉他唱歌,火星噼啪升腾如金色流星。

“哟!新朋友!”穿花衬衫的卷毛青年招手,“来来来,喝碗羊汤暖暖身子!”

陆沉接过粗陶碗,滚烫的羊汤里浮着枸杞红枣,撒着翠绿香菜末。“谢谢啊,”他吹散热气,“你们这营地生意不错啊。”

“还行吧,”卷毛青年抹了把嘴角的油渍,“主要过年期间返乡的多,服务区住不下就来这儿凑合。”他踢了踢脚边的折叠桌,“要不要来局狼人杀?缺个女巫。”

“我不会玩。”李若雨摆手拒绝。

“简单!”卷毛青年翻开桌上的卡牌,“预言家验人,女巫救人毒人,猎人开枪……”

布丁突然挣脱牵引绳,箭一般冲向篝火旁的烤全羊。穿围裙的大叔眼疾手快揪住它后颈皮:“嘿!小家伙!这羊是我的!”

布丁委屈地呜咽两声,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李若雨。她忍着笑走过去,从包里掏出块牛肉干:“乖,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大叔乐呵呵地松开手:“这狗真机灵!叫啥名儿?”

“布丁。”李若雨揉着它耳朵,“三岁边牧,22公斤重。”

“好家伙!”大叔竖起大拇指,“比我闺女养的那只柯基壮实多了!”

篝火旁突然爆发出哄笑。穿JK制服的女孩指着布丁尖叫:“快看!它会作揖!”

众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布丁已学会对着烤全羊作揖——前爪并拢上下摆动,屁股高高翘起,活像马戏团演员。

“这狗成精了!”卷毛青年拍腿大笑,“大叔,卖吗?我出五千!”

“滚蛋!”大叔笑骂,“这是我孙女的命根子!”

陆沉趁机拉着李若雨溜到帐篷区。几顶星空帐篷像倒扣的玻璃碗立在草地上,透明穹顶外缀满人造星星。

“哇……”李若雨趴在玻璃上看银河投影,“这也太浪漫了吧!”

“喜欢?”陆沉从背后环住她,“以后咱们买辆房车,专门改装成这样。”

“真的?”李若雨转身戳他胸口,“那你得学做饭,我可不想天天吃泡面。”

“遵命,我的女王大人。”陆沉夸张地行礼,“明天就去报烹饪班!”

布丁不知何时跟了过来,用鼻子顶开帐篷拉链钻进去。两人哭笑不得地跟进去,只见它正围着充气床垫转圈,试图找到最舒服的姿势。

“你这占地盘的功夫见长啊。”李若雨戳它屁股。

布丁翻了个身露出肚皮,四爪朝天抖动。陆沉俯身挠它痒痒,它舒服得直哼哼,尾巴在地毯上扫出沙沙声。

帐篷外突然传来争吵声。穿貂绒大姐叉着腰骂骂咧咧:“我说了多少次!烤肠要刷蜂蜜!你非给我刷辣椒酱!”

烤肠摊主是个染黄毛的小伙,梗着脖子反驳:“大姐,您刚才明明说要变态辣!”

“我那是开玩笑的!”

“谁跟你开玩笑!”

眼看战火升级,卷毛青年连忙打圆场:“两位消消气!我请客!大姐您吃蜜汁烤肠,黄毛你吃魔鬼辣的,谁也别吃亏!”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李若雨看得津津有味:“这调解员当得专业啊。”

“必须的,”卷毛青年得意地扬起下巴,“我大学学的就是心理学。”

陆沉突然指着天空惊呼:“流星!”

众人齐刷刷抬头。漆黑的天幕中,一道银线倏忽划过,转瞬即逝。

“许愿了吗?”李若雨双手合十。

“许了,”陆沉凑近她耳边,“希望明年这时候,咱们已经在房车里跨年了。”

布丁突然站起来对着帐篷外狂吠。两人掀开门帘,只见张伟正焦急地挥手:“兄弟!快上车!通了!”

高速公路豁然畅通。无数车辆如离弦之箭般射出,汇成光的洪流。陆沉发动汽车汇入车流,后视镜里,星空营地的灯火渐次熄灭,只剩篝火余烬在夜风中明灭。

“唉,”李若雨望着窗外飞逝的路标,“感觉像做了一场梦。”

“可不是嘛,”陆沉笑着加速,“梦里还有会作揖的狗,和免费羊汤喝。”

布丁在座位底下翻了个身,把脸埋进爪子继续酣睡。车载音响自动播放起随机歌曲,恰好是那首《夜空中最亮的星》。李若雨跟着哼唱,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耳畔。

“陆沉,”她突然说,“其实堵车也挺好的。”

“嗯?”

“至少让我们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她指了指远处山脊上的风电塔,“你看那些大风车,白天根本注意不到。”

陆沉顺着她手指望去。月光下,几十座白色风车缓缓转动叶片,像巨人挥舞的荧光棒。

“说得对,”他握紧方向盘,“生活就像这高速,有时候顺畅,有时候拥堵,但只要身边有对的人,堵多久都是风景。”

布丁突然抬起头,对着窗外发出愉悦的吠叫。李若雨笑着搂住它脖子:“听见没?连布丁都同意你的观点。”

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时,郑州西收费站终于出现在视野里。Etc通道的绿灯次第亮起,像迎接游子的眼睛。陆沉减速驶入匝道,后视镜里映出城市苏醒的轮廓——高楼剪影渐次清晰,路灯一盏盏熄灭。

“到家了。”李若雨伸了个懒腰。

布丁早已醒来,正兴奋地扒着车窗张望。当熟悉的单元楼出现在眼前时,它甚至激动得原地转圈。

电梯上升的三十秒里,李若雨突然说:“陆沉,下次咱们自驾去西藏吧?”

“好啊,”陆沉按下楼层键,“不过得先教会布丁高原反应应对知识。”

“没问题!”李若雨信心满满,“我查过了,边牧适应力超强。”

叮咚——电梯门开启。走廊感应灯应声而亮,暖黄的光线笼罩着熟悉的家门。陆沉刷卡开门,布丁箭一般冲进去,绕着沙发转了三圈才停下。

李若雨瘫在沙发上哀嚎:“累死了……但是好开心啊!”

陆沉从冰箱拿出两罐啤酒,递给她一罐:“庆祝堵车胜利?”

“庆祝活着回来!”李若雨灌了一大口,泡沫沾在鼻尖上。

布丁叼着它的磨牙棒凑过来,眼巴巴望着啤酒罐。李若雨掰了小块啤酒沫放在掌心:“只能舔一点点哦。”

它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像品尝珍宝般舔舐着。

窗外彻底苏醒。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给楼宇镀上金边。远处传来环卫车的轰鸣,早餐铺的蒸笼喷出滚滚白雾。这座千万人口的城市,正以它特有的节奏苏醒、呼吸、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