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理性的越界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弹窗，在冷白的屏幕光映照下，显得格外醒目。陆司辰靠在椅背上，胸腔里那股因林微漾信息而起的沉闷感，并未因这个决定而消散，反而混杂进了一种更复杂的、类似于背叛的细微刺痛。
他知道林微漾希望他“好好想想”的是什么——是学会用感性的方式去爱，是理解那些无法被量化的浪漫与冲动。而他现在所做的，却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试图用更尖端、更底层的技术，去剖析甚至掌控这种感性。
这像是一场沉默的对抗。他用他的方式，固执地回应着她的不理解。
“GeneSense”……基因感知。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一种将最神秘的人类情感拖入物理世界的野心。他关闭邮件界面，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节奏紊乱，暴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接下来的两天，陆司辰强迫自己沉浸在高强度的学业中，用繁重的课程和实验填满所有时间，避免空闲下来面对那团理不清的乱麻。他依旧准时出现在每一个课堂，精准地回答教授的提问，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种全神贯注、心无旁骛的状态已经消失了。
他的余光总会不受控制地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心理学导论的小组展示就在今天下午。他知道林微漾会在哪个教室。当下午的课程结束，他几乎是身不由己地走到了那间阶梯教室的后门。
展示还没开始，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他站在后门阴影处，目光轻易地就锁定了讲台侧前方正在做最后准备的林微漾。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头发利落地扎成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脖颈线条。她正微微侧头和组员低声交谈着什么，表情专注，偶尔点头，眼神里带着一种他未曾见过的、属于她自身专业领域的自信光芒。
陆司辰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忽然意识到，他之前的观测日志记录了大量她“负面”或“需要应对”的情绪时刻，却很少如此刻般，纯粹地记录下她发光的样子。
她不需要他那些基于“效率”的应对方案时，似乎……更加耀眼。
小组展示开始。林微漾是主讲人之一。她站在讲台上，落落大方，声音清晰而柔和，讲述着认知偏差中的“确认偏误”——人们倾向于寻找支持自己已有观点的信息，而忽略那些相悖的证据。
陆司辰靠在门框上，静静地听着。她的阐述逻辑清晰，案例生动，引得台下不时发出会意的轻笑。他的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然而，当展示进行到一半，轮到另一位组员上台时，意外发生了。那位同学操作失误，不小心碰掉了连接投影仪的线缆，整个ppt瞬间黑屏。台上台下都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那位同学显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试图重新连接，却越是紧张越是出错。
就在尴尬气氛开始蔓延时，林微漾快步走上前。她没有丝毫慌乱，先是安抚地拍了拍组员的肩膀，然后蹲下身，冷静地检查线缆接口。她的侧脸在窗外光线的勾勒下，显得异常沉静柔和。
只用了不到三十秒，她利落地将接口重新插稳，屏幕瞬间恢复。她站起身，对着台下露出一个略带歉然又从容的微笑：“不好意思，一个小插曲。让我们继续。”
她甚至没有多看那个出错的组员一眼，避免了对方进一步的难堪， seamlessly地将展示衔接了下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镇定自若。
陆司辰看着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忽然想起了自己那个被丢弃的观测日志。如果此刻他还在记录，面对这种“突发技术故障”，他会写下什么应对方案？
大概会是“检查接口-重启设备-安抚观众”这样的流程。
但林微漾做的，远不止这些。她加入了肢体安抚、情绪稳定、以及不着痕迹地维护同伴尊严。这些细微的、充满共情的举动，是他的日志永远无法涵盖，也是他那个“亲吻实验”彻底忽略的——尊重与体贴。
他为了理解“喜欢”而去亲吻她，但这个行为本身，却恰恰因为忽略了她的意愿和感受，而构成了最大的不尊重。
一个冰冷的事实，如同淬火的钢针，刺入他的认知核心。
展示在掌声中圆满结束。林微漾和组员们笑着互相击掌，脸上洋溢着成功的喜悦。她不经意间回头，目光扫过后门，恰好与站在阴影中的陆司辰视线相撞。
她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了一下，随即对他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很快转回头，和朋友们一起收拾东西，离开了讲台。
没有回避，也没有额外的情绪，平静得像是对待一个普通的熟人。
这种平静，比之前的愤怒和逃离，更让陆司辰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凉意。这意味着，她可能已经将他、以及他带来的困扰，暂时封存了起来。
他看着她融入说笑的人群，消失在教室门口，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或许正在失去她。不是因为她不再喜欢他，而是因为他引以为傲的理性，正在将他推向一个与她渐行渐远的方向。
他低头，拿出手机，屏幕上是“GeneSense”项目组刚刚回复的邮件，附件里是厚厚的申请表格和保密协议。
陆司辰的手指在“下载”按钮上悬停良久，最终却移开了。
他退出邮箱，打开通讯录，找到了林微漾的名字。编辑了很久，最终只发出了一句简短到近乎苍白的话：
「你的展示很精彩。另外，关于那个变量……我想我定义错了。不是它不对，是我的方法，从头到尾都错了。」
信息发送成功。他紧紧握着手机，像是在等待一个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