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化神使者穿过周天星辰大阵的缝隙，踏入青云宗广场。
脚步落地的瞬间，褚曜、赤炎、玄玑（灰袍老者）三人的神识便如同无形的触手，细致而迅速地扫过广场的每一寸地面，掠过每一位严阵以待的青云宗弟子与长老。
越是探查，三人心中那份因凌云强硬态度和护宗大阵而产生的轻视，便消散一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言喻的惊异。
这些弟子，修为参差不齐，但无论内外门，根基之扎实，气血之充盈，眼神之锐利，远超他们所见过的任何下界宗门！尤其是站在前方的几位核心弟子与那几位长老，个个气息沉凝，道韵内藏，竟无一是庸碌之辈！
那背负铁剑的青年，剑意纯粹凌厉，隐隐与上古某种失传的剑道相合；那温婉女子，天生道体，对灵气的亲和与掌控堪称完美；那看似平凡的清秀少年，体内竟蛰伏着一股连他们都感到晦涩厚重的混沌气息；那壮硕少年气血如龙，分明是某种古老强大的战体；那紫发少年更是雷灵化形，潜力无穷……
还有那几位长老，持戈者煞气盈天，显然是久经战阵；儒雅者学识渊博，道法自然；冷艳者剑意冰寒，律法森严；甚至那红袍丹师与壮硕器师，身上都带着宗师级别的丹火与器韵！
这哪里像一个刚刚崛起、底蕴浅薄的下界宗门？单看这核心层的质量，即便放在灵界，也足以媲美一些中型势力了！更别提脚下这座引动周天星力、玄奥莫测的大阵，以及那位始终让人看不透深浅的年轻宗主。
褚曜眼中的探究之意更浓。赤炎虽然依旧面色不虞，但那份毫不掩饰的倨傲也收敛了些许，只剩下玄玑，依旧低眉垂目，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只是其袖中手指，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凌云将三人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了然。他并未多言，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三位上使，请随我来，祖师殿一叙。”
说罢，转身便朝着那座气势恢宏、道韵缭绕的祖师殿走去，步履从容，仿佛身后跟着的不是三位能决定下界生灵命运的化神大能，而是三位寻常访客。
岳昆仑、墨渊等人默契地分散开来，隐隐形成护卫与监视之势，并未全部跟随入殿，只有苏婉作为宗门“大总管”，以及墨渊作为学识最渊博的长老，跟随凌云一同进入殿内，负责记录与协助应对。
林风、叶凡等核心弟子则奉命留守广场，严密监视天空那依旧开启的星门，以及维持大阵运转，以防不测。
进入祖师殿，三位使者再次感到一丝异样。殿内空间远比外界看来广阔，雕梁画栋，古朴大气自不必说，更奇特的是，这里的灵气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灵雾，呼吸之间都觉修为隐隐增长，而且灵气品质极高，带着一种纯净的道韵。殿宇的布局，一砖一瓦，似乎都暗合某种玄妙阵法，与整个宗门山脉，乃至天外星辰隐隐呼应。
“好一处洞天福地，好精妙的阵法根基！”褚曜忍不住轻声赞叹了一句。他能感觉到，这座主殿本身就是整个护宗大阵的核心阵眼之一，在此地，那位凌宗主的实力恐怕能得到极大的加持。
赤炎哼了一声，没说话，但眼神中的惊异却掩不住。玄玑则微微抬了抬眼皮，扫了一眼殿内几根支撑穹顶、铭刻着古老星辰符文的主柱。
凌云径自走到主位坐下，苏婉与墨渊立于其身后左右。他并未安排客座，只是伸手虚引，示意三位使者自便。
这看似失礼的举动，却是一种无声的态度——在青云宗，我为主，尔等为客，甚至是恶客。
褚曜面色不变，自行在左侧首位的蒲团上坐下。赤炎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压着火气，在褚曜下首坐下。玄玑则无声无息地坐在了右侧首位。
“凌宗主，闲言少叙。”褚曜开门见山，目光如炬，直视凌云，“瑶光道印，乃上古瑶光仙尊所留，关乎上古秘辛，更可能与威胁诸天的‘寂灭’之力有关。此等重宝，留存下界，非但其威力难以完全发挥，更可能引来不可测的灾祸。我星陨阁职责所在，必须确保其不会落入邪祟之手，或被不当使用。”
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交出瑶光道印，由星陨阁保管研究，乃是最稳妥之法。作为补偿，星陨阁可允你青云宗一个‘灵界接引名额’，并赐下足够你宗门百年所用的上等资源。此乃星陨阁的底线，凌宗主是聪明人，当知如何抉择。”
一个灵界接引名额，加上百年资源，对于下界任何宗门来说，都是无法拒绝的天大诱惑！这几乎等于一步登天，直接获得了通往更广阔世界的门票和前期发展的资本。
然而，凌云只是轻轻笑了笑，端起旁边苏婉适时奉上的一杯灵茶，抿了一口，方才慢悠悠地说道：
“褚曜上使，条件听起来不错。不过，我方才已然说过，道印已认我为主，强取无用。况且，上使口口声声说‘稳妥’，却不知，将道印交由一个我并不了解、且一来便以势压人的势力手中，对我，对青云宗，对此界苍生，就是真的稳妥吗？”
他放下茶杯，目光扫过三人：“至于‘寂灭’之力……不瞒三位，凌云对此，也略知一二。甚至，还亲身接触过。”
“什么？！”此言一出，连一直闭目养神的玄玑都猛地睁开了眼睛，三道化神期的神识瞬间如同实质般锁定在凌云身上！
“你接触过寂灭之力？在何处？何时？”褚曜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再无之前的平静。寂灭之力乃是星陨阁，乃至灵界诸多顶尖势力都极为忌惮且苦苦追寻线索的禁忌存在，没想到竟在这下界得到了消息！
赤炎更是直接站起，周身火焰法则躁动：“小子，此话当真？若有半句虚言，后果你应该清楚！”
凌云面对三人骤然施加的压力，神色不变，体内道韵微转，便将那无形的神识锁定化解于无形。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看来三位上使对‘寂灭’十分关切。却不知，星陨阁对上古那场对抗‘寂灭’的战争，了解多少？对如今‘寂灭’是否卷土重来，又有何应对之策？”
褚曜眼神锐利如刀，紧紧盯着凌云，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他沉声道：“凌宗主，是我等在问你。”
凌云淡然一笑，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不能一味挑衅，也需要展现一些价值。他心念一动，一缕极其微弱、却带着纯粹终结与死寂气息的黑色气流，自他指尖缓缓溢出，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在空气中扭曲。
正是那缕得自葬魔谷的寂灭法则碎片的一丝气息！
这缕气息出现的刹那，整个祖师殿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并非寒冷的冰，而是一种剥夺一切生机、走向终极虚无的“冷”！殿内浓郁的灵气都发出细微的、仿佛被侵蚀消融的哀鸣！
三位化神使者脸色同时大变！
褚曜周身星辉自动护体，将那寂灭气息隔绝在外，眼中充满了震惊与凝重。赤炎身上的火焰猛地一缩，竟流露出一种本能的忌惮。而玄玑，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他死死盯着那缕黑色气流，袖中的手指迅速掐动，似乎在推算着什么。
“寂灭法则……虽然极其微弱，但本质没错！”褚曜声音低沉，“你从何处得来此物？”
凌云散去那缕气息，殿内诡异的冰冷感才缓缓消退。他平静道：“此界一处上古战场遗迹。与之相伴的，还有被侵蚀腐化的魔物，以及一座记载了部分上古之秘的祭坛。祭坛信息与瑶光道印中的记载相互印证，都指向了那场战争，以及……‘寂灭’并未被彻底消灭，其源头仍在的事实。”
他抛出了部分真相，既是展示自己的筹码，也是为了获取更多信息。
三位使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彼此交换着眼神，神念在无声中激烈交流。
片刻后，褚曜深吸一口气，态度明显发生了转变，不再那么高高在上，而是多了几分平等的审视：“凌宗主，你确实让我等意外。没想到在此下界，竟有人能获得瑶光道印认可，还能接触到寂灭之力并存活下来，更知晓如此多上古秘辛。”
他顿了顿，继续道：“既然你已知晓部分真相，那便更应明白此事关系重大，非你一宗一派所能承担。星陨阁传承久远，存有更多关于上古之战与寂灭的记载，拥有更强的力量应对可能出现的危机。将道印交由我们，才是对整个诸天万界负责。”
凌云摇了摇头：“道印我不会交出。但，我们可以合作。”
“合作？”赤炎嗤笑一声，“下界宗门，有何资格与我星陨阁谈合作？”
“资格？”凌云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周身一股浩瀚如星空、深邃如万古的气息一闪而逝！虽然瞬间收敛，但那刹那间流露出的、仿佛凌驾于化神之上的道韵威压，让三位使者神魂皆是一震！
“就凭我能让瑶光道印认主，能驾驭寂灭法则气息而未遭反噬，能在此界建立起诸位眼前这座宗门。”凌云语气平淡，却带着毋庸置疑的自信，“或许青云宗如今整体实力不如星陨阁，但我凌云，以及我所掌握的秘密和潜力，便是合作的资格！”
他看向褚曜：“若星陨阁执意强夺，无非两种结果。一，两败俱伤，道印甚至可能自毁，寂灭线索彻底中断。二，即便你们成功，得到的也是一个残缺的、失去灵性的道印，意义大减。何不换个思路？由我继续参悟道印，探寻寂灭真相，星陨阁则可从旁协助、监督，共享信息。一旦有重大发现，或危机降临，青云宗可与星陨阁并肩而战。”
“这，才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凌云的话，如同重锤，敲在三位使者的心上。他们不得不承认，凌云说的有道理。一个活着的、能不断从道印中挖掘秘密、甚至能对抗寂灭之力的合作者，其价值远大于一枚可能变成死物的道印。尤其是凌云刚才那一瞬间流露出的气息，让他们隐隐感觉到，这个下界宗主，绝非表面看起来的元婴期那么简单！
褚曜沉吟良久，终于缓缓开口：“合作……并非不可。但星陨阁需要看到你的诚意与能力。”
“哦？上使需要如何证明？”
“第一，我需要亲自确认，瑶光道印是否真的与你完美融合。”褚曜目光灼灼。
“可以。”凌云爽快答应，心念一动，那枚混沌古朴的道印虚影自他眉心缓缓浮现，散发着柔和而深邃的道韵，与凌云的气息水乳交融，不分彼此。
褚曜仔细感应，最终缓缓点头，确认无误。
“第二，”褚曜继续道，“合作需要基础。星陨阁可以给予青云宗一定的支持，包括但不限于信息共享，甚至在必要时提供庇护。但青云宗，也需要展现出相应的价值。三月之后，临近此界的‘黑风域’将有一处上古‘试炼星窟’开启，限制元婴及以下境界进入。我需要你派遣门下最出色的弟子前往，夺取星窟核心的‘星核之源’。若能成功，便证明青云宗有培养后辈、参与大事的潜力，合作之事，阁内方能通过。”
试炼星窟？星核之源？
凌云目光微闪，这分明是一次考验，也是一次让弟子历练的机会，但同时，必然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可。”凌云几乎没有犹豫，“我青云宗弟子，当不惧任何挑战。”
“好！”褚曜点头，“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诚意’。”他目光陡然变得无比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凌厉，“凌宗主既然接触过寂灭之力，当知其侵蚀之可怕，防不胜防。为防万一，需由玄玑长老亲自为你施展‘问心鉴’，确保你的神魂未被寂灭之力侵蚀、蛊惑，仍是‘本我’。”
问心鉴！
一直沉默的玄玑终于抬起头，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此刻却仿佛能照彻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苏婉和墨渊脸色微变。问心鉴，听名字便知是探查神魂、询问本心的法术，由一位化神大能施展，风险极大，几乎等同于将自身秘密完全敞开！
这已不仅仅是诚意问题，更是一种潜在的掌控与羞辱！
殿内的气氛，瞬间再次紧绷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凌云身上。答应，意味着将自己的安危和秘密置于他人之手。不答应，则之前所有的谈判可能前功尽弃，立刻翻脸。
凌云看着玄玑那双仿佛能映照万古的眸子，又看了看目光坚定的褚曜和面带冷笑的赤炎，忽然笑了。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负手而立，坦然面对着玄玑。
“既然上使不放心，那便……请玄玑长老，问心吧。”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绝对的自信与坦然。
“师尊！”苏婉忍不住低呼。
凌云微微摆手，示意无妨。
玄玑缓缓起身，走到凌云面前，枯瘦的手指抬起，指尖一点清辉，如同初生的星辰，点向凌云的眉心。
“凌宗主，放松心神，勿要抵抗。此鉴只问本心，不涉隐私，但若心有邪祟，或神魂被蚀，必现原形。”
清辉点点靠近，那其中蕴含的净化与探查之力，让一旁的苏婉和墨渊都感到神魂悸动。
凌云闭上双眼，仿佛彻底放开了所有防御。
褚曜和赤炎紧紧盯着，神识锁定二人，生怕出现任何意外。
就在玄玑的指尖即将触及凌云眉心的刹那——
异变陡生！
祖师殿外，高悬于天际的星门之后，那道一直维持的缝隙中，毫无征兆地，猛地探出一只完全由阴影与死寂之气构成的巨大鬼爪！鬼爪之上，缠绕着浓郁的血煞与怨魂哀嚎，目标并非凌云，也非三位使者，而是直扑站在凌云身后侧，因关心而稍稍上前一步的苏婉！
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蕴含的力量更是远超元婴，达到了化神层次！而且时机歹毒至极，正是所有人注意力都被“问心鉴”吸引的瞬间！
“小心！”
“婉儿！”
岳昆仑的怒吼，林风等人的惊叫，同时响起！
距离苏婉最近的墨渊长老反应最快，万卷书简虚影瞬间展开，化作一道屏障挡在苏婉身前！
然而，那鬼爪蕴含的力量太过诡异强大，书简屏障如同纸糊般瞬间破碎！墨渊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鬼爪去势不减，眼看就要将苏婉抓住！
也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原本闭目准备接受问心鉴的凌云，猛然睁开了双眼！
眸中，不再是平静，而是冰冷的杀意与仿佛能冻结时空的怒焰！
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并指如剑，朝着身后那袭来的鬼爪，随意一划。
“嗤——！”
一道无形无质，却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划分清浊的混沌剑意，后发先至，精准地斩在了那阴影鬼爪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威力堪比化神一击的鬼爪，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被那道混沌剑意从中一分为二，随即无声无息地湮灭、消散，连其中的血煞怨魂都未能发出一声哀嚎，便彻底净化！
一切发生在刹那之间。
直到鬼爪消散，众人才反应过来。
三位使者脸色剧变，尤其是褚曜和赤炎，又惊又怒地看向星门方向！
“幽冥鬼气！是‘九幽殿’的杂碎！”赤炎怒吼，周身烈焰腾起，显然认出了偷袭者的来历。
星门之后，传来一声阴恻恻的冷哼，似乎对偷袭失败感到意外，随即那缝隙缓缓闭合，气息彻底消失。
偷袭者，一击不中，远遁千里！
凌云缓缓收回手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看都没看星门方向，目光先是落在脸色微微发白、但迅速镇定下来的苏婉身上，见她无恙，眼中寒意稍减。随即，他转向脸色铁青的三位使者，尤其是依旧抬着手指，却僵在原地的玄玑。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质问：
“褚曜上使，这就是你星陨阁所谓的‘合作诚意’？”
“还是说，你们与那‘九幽殿’，本就沆瀣一气，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意在逼我就范，或是……试探我的底线？”
话音落下，祖师殿内，杀机再起！而这一次，是针对三位上界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