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辉异常璀璨的夜晚过后,青云宗上下虽依祖师之令进入了最高戒备,但一连数日,天穹之上除了那挥之不去的浩瀚威压与依旧明亮的星辰,再无其他动静。
然而,这种平静,反而更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所有金丹期以上的修士,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来自九天之上的“注视”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随着时间推移,愈发清晰、沉重。
寻常弟子在山门内行走,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说话也压低了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护宗大阵“周天星辰阵”在凌云的亲自调整下,已处于半激活状态,道道星辉与灵气在无形的脉络中缓缓流淌,随时能爆发出惊天动地的防御与反击之力。
林风、叶凡等核心弟子更是抓紧一切时间修炼,试图在可能的变故来临前,让自身实力再精进一分。苏婉则与墨渊、凌霜等长老反复核对宗门防御的每一个细节,调度资源,安抚内外门弟子情绪,将宗门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凌云大部分时间仍居于祖师殿深处,身前悬浮着瑶光道印与寂灭法则碎片。他的神识如同精密无比的仪器,不断解析着道印中蕴含的上古信息,同时对抗、理解着那一缕寂灭法则的侵蚀与诱惑。
通过瑶光道印,他看到了更多破碎的画面:那是一场波及诸天万界的惨烈战争,敌人并非血肉之躯,而是无形无质、却能腐化万物法则的“寂灭”气息。有顶天立地的巨人身躯在黑暗中融化,有挥洒星河的仙神在无声中归于虚无……无数大能者前赴后继,以自身道果为代价,才勉强将那“寂灭”的源头通道封印、斩断其触须……
“源不绝……”凌云咀嚼着这三个字。这意味着,当年的胜利并非终结,隐患依旧存在。而瑶光仙尊留下的这枚道印,似乎正是对抗“寂灭”的关键传承之一。
第七日,正午。
原本炽烈的太阳光芒,竟被漫天星辉强行压过!天空再次暗了下来,但这一次,并非星辰光芒暴涨,而是在青云宗山门正上方,极高极远的苍穹深处,空间开始剧烈扭曲,形成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漩涡!
漩涡中心,并非漆黑,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仿佛汇聚了无数星辰的幽蓝之色。难以言喻的空间波动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即便隔着无尽距离,也让下方大地上的所有生灵感到一阵心悸与渺小。
“来了!”青云宗内,所有人心头一紧。
凌云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祖师殿顶,负手而立,衣袍在无形的空间波动下猎猎作响,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那天空异象。
岳昆仑、墨渊、凌霜、丹辰子、器狂等长老迅速集结于广场。林风、苏婉、叶凡、石破天、紫霄五位核心弟子也各持兵刃,立于长老们身侧,神情肃穆,体内灵力暗涌,做好了随时应对任何情况的准备。
“稳住心神,依计行事。”凌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众人因那天地之威而产生的一丝慌乱瞬间平复。
天空中的漩涡越转越快,中心处的幽蓝光芒也越来越盛。终于,在达到某个临界点时——
“嗡——!”
一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彻在所有生灵灵魂深处的宏大嗡鸣响起!
漩涡中心,幽蓝光芒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道纯粹由星光构成、恢弘壮丽、高达千丈的巨门,缓缓由虚化实,凝立于苍穹之上!门扉之上,铭刻着无数繁复而古老的星辰符文,流淌着超越此界认知的法则道韵。
星门!
这是真正贯通两界,由上界大能者以无上法力构建的接引通道!
星门彻底凝实的刹那,那股弥漫天地数日的浩瀚威压骤然凝聚、提升到了极致!如同实质般的压力从天而降,青云宗外围的一些山石甚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周天星辰大阵自主激发,一层凝实的光罩升起,光罩上星河流转,将那恐怖的威压抵挡在外,光罩内的弟子们才感觉呼吸顺畅了些。
紧接着,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那巨大的星门,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仿佛宇宙初开、法则更迭的玄妙道音随之扩散。
三道身影,沐浴在璀璨的星辉之中,自那门缝之后,一步迈出。
他们并未刻意散发气势,但仅仅是存在本身,就仿佛与此方天地格格不入,带着一种天然的、更高层次的生命威压。周围的灵气在他们现身的那一刻,都变得温顺而活跃,仿佛在朝拜君王。
为首者,是一名身着月白星纹长袍的中年男子。他面容古朴,双眸开阖间,似有日月星辰在其中生灭,气息渊深如海,赫然是一位超越了元婴境界的存在——化神期!而且绝非化神初期那么简单!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成了天地的中心,法则的化身。
在他左侧,是一名身着赤红道袍的老者,须发皆红,连眉毛都是火焰形状,周身散发着灼热霸道的气息,眼神睥睨,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傲然,修为亦是化神期,只是气息稍逊于那月白袍男子。
而在右侧,则是一名穿着朴素灰色道袍的老者,他手持一柄拂尘,眼帘微垂,气息内敛,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若不刻意感知,几乎会忽略他的存在。但他的修为,同样深不可测,竟是三位化神!
三位化神期修士!
下界修真界,元婴已可称老祖,化神更是传说中的存在,千年难出一位。而此刻,上界使者一次便降临了三位!这等阵容,足以轻易横扫整个下界!金霞圣地若见此阵容,恐怕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不敢生出。
星门在三人现身之后,并未关闭,而是维持着开启一道缝隙的状态,幽光流转,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一种无声的威慑。
三位使者的目光,如同三盏无形的探照灯,瞬间穿透了青云宗的护宗大阵,扫过整个宗门,最后,齐齐落在了立于殿顶的凌云身上。
那月白袍中年男子目光平静,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赤袍老者则嘴角微撇,露出一丝不屑与好奇交织的复杂神色。而那灰袍老者,始终眼帘低垂,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短暂的寂静,仿佛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终于,那为首的月白袍男子开口了,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遍整个青云宗,甚至传遍了方圆万里:
“吾等,奉‘星陨阁’之命,下界巡查。此地可是青云宗?下方修士,报上名来。”
星陨阁!
下方,墨渊长老瞳孔微缩,以神念迅速向凌云及众人传音:“星陨阁,乃是灵界中也属顶尖的庞大势力,执掌星辰法则,负责监察诸多下界位面,权势滔天!”
凌云闻言,神色不变,迎着三位化神使者的目光,微微拱手,语气不卑不亢:
“在下凌云,青云宗当代执掌者。不知三位上使驾临,有何指教?”
他的平静,显然有些出乎那赤袍老者的意料。赤袍老者冷哼一声,声如闷雷:
“指教?哼!下界修士,见到上界使者,为何不跪拜迎接?尔等宗门大阵开启,是何用意?莫非是想对抗上使?”
这话语毫不客气,带着兴师问罪的意味,强大的化神威压如同潮水般朝着凌云以及整个青云宗压迫而来,试图强行让众人屈服。
“嗡!”
周天星辰大阵光华流转,将这股威压尽数抵挡。凌云立于光罩之内,身形纹丝不动,甚至连衣角都未曾多晃动一下。他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那赤袍老者:
“上使言重了。青云宗乃清修之地,开启阵法是为自保,乃常理之中。至于跪拜……”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我凌云,此生只跪天地父母与传道恩师。上使虽来自上界,却非我师长,亦非此界天地,这跪拜之礼,从何谈起?”
“放肆!”赤袍老者眼中火光大盛,显然被凌云的态度激怒。他身为上界使者,降临下界,哪个宗门不是战战兢兢,跪伏相迎?这区区下界宗门执掌,竟敢如此无礼!
就在气氛骤然紧张,赤袍老者似乎欲要出手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下界修士之时,那为首的月白袍男子却轻轻抬手,阻止了同伴。
他深邃的目光再次落在凌云身上,这一次,带着更多探究的意味。他能感觉到,下方这个看似只有元婴期(凌云隐藏了真实修为)的年轻人,面对他们三位化神,那份从容并非强装,而是源自骨子里的自信与淡然。而且,这座护宗大阵,竟能如此轻易地抵挡赤炎的化神威压,显然非同小可。
“凌宗主,倒是好气魄。”月白袍男子语气依旧平淡,“本使,星陨阁巡查使,褚曜。”
他先自报家门,随即目光转向凌云,直接切入正题:“我等此次下界,其一,为常规巡查,观测此界灵气流向与法则稳定。其二,乃是感应到有‘超规格’传承道印于此界显现,特来查证。”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直接锁定了凌云:“若本使感知无误,那引发星门接引、蕴含一丝本源道则的‘瑶光道印’,此刻,就在凌宗主你身上吧?”
此言一出,天地间一片寂静。
所有青云宗弟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果然,上界使者就是冲着道印来的!这可是连上界都为之动容的至宝!
凌云面对褚曜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并未否认,坦然点头:“不错,瑶光道印,确在我手。”
得到确认,不仅是褚曜,连那怒气未消的赤袍老者(赤炎),以及一直闭目养神的灰袍老者,都瞬间将目光聚焦在凌云身上,眼神中透露出不同的意味——审视、灼热、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
赤炎忍不住再次开口,语气带着命令:“既是如此,还不速将道印呈上!此等涉及上古之秘的重宝,非你一下界宗门所能拥有,应交由我星陨阁保管研究,此乃规矩!”
又是规矩!
凌云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上使此言差矣。道印乃我于瑶光仙境中凭实力所得,已认我为主。修仙界规矩,机缘宝物,有德者居之。星陨阁虽为上界大宗,似乎也无权强夺他人已认主之物吧?”
“认主?”褚曜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神识仔细扫过凌云,果然感觉到凌云与那冥冥中的道印气息紧密相连,并非虚言。这让他有些意外,瑶光道印乃是上古仙尊所留,择主条件极为苛刻,这下界修士竟能得其认可?
赤炎却是不管这些,厉声道:“认主又如何?下界修士,何德何能占据此等重宝?此物关乎重大,甚至可能与‘寂灭’隐患有关,岂容你私藏!速速交出,否则,休怪本使执行上界法规,强行收缴!”
“寂灭”二字一出,那一直沉默的灰袍老者终于抬了抬眼皮,浑浊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精光,扫了凌云一眼。
凌云心中一动,果然,上界也对“寂灭”知之甚深!他面上不动声色,反而向前踏出一步,周身一股虽不张扬,却仿佛能与整个天地、与脚下宗门大阵融为一体的磅礴气势隐隐升腾,与三位化神使者的威压分庭抗礼!
“强行收缴?”凌云的声音冷了几分,“我敬三位是上界使者,以礼相待。但若欲仗势欺人,强取豪夺,我青云宗,虽为下界宗门,却也并非任人拿捏之辈!”
“此印,是我凌云之物。谁想拿走,需问过我,问过我身后这满宗弟子,问过我这护宗大阵——答不答应!”
话音落下,他脚下祖师殿光芒大放,整个周天星辰大阵轰然运转,无数星辰虚影在光罩上浮现、明灭,引动九天星辉垂落,一股足以威胁到化神修士的恐怖杀伐之气,冲天而起!
同时,岳昆仑踏前一步,战戈顿地,煞气凛然!墨渊长老道袍鼓荡,万卷书简虚影环绕!凌霜长老剑意冲霄,冰封天地!林风剑魂嗡鸣,叶凡气血如龙,石破天圣体金光隐现,苏婉阵盘旋转,紫霄雷光闪耀……所有青云宗长老与核心弟子,皆在同一时间,释放出自身最强的战意与气势!
虽无人言语,但那同仇敌忾、誓与宗门共存亡的意志,凝聚成一股无形的洪流,悍然撞向了天空中的三位化神使者!
一时间,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三位化神使者显然没料到,这下界宗门竟敢如此强硬,面对他们三位化神,非但不屈服,反而摆出了一副玉石俱焚的姿态!尤其是那座大阵散发出的气息,连褚曜都感到了一丝危险。
赤炎老者气得须发皆张,周身火焰法则涌动,似乎下一秒就要雷霆出手。
褚曜眼神闪烁,再次抬手制止了冲动的同伴。他深深地看了凌云一眼,又扫过严阵以待的青云宗众人,以及那玄奥无比的护宗大阵。
“凌宗主,果然非常人。”褚曜缓缓开口,打破了僵局,“既然道印已认你为主,强夺确非上界使者应为之事。”
他话锋一转:“不过,瑶光道印关系重大,尤其涉及‘寂灭’旧秘。我星陨阁有职责查明情况。凌宗主,可否请我等入内一叙?或许,我们之间,并非只有对抗一途。”
他提出了入内一谈的邀请。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紧张的气氛稍缓,但也让青云宗众人更加警惕。入内一叙?是真心商谈,还是缓兵之计,亦或是想近距离探查宗门虚实?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汇聚到凌云身上。
凌云看着褚曜那看似平和,却深不见底的眼眸,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拒绝,意味着立刻撕破脸,与三位化神乃至他们背后的星陨阁开战,即便能凭借大阵和底牌周旋,也必是两败俱伤,宗门基业恐毁于一旦。同意,则如同引狼入室,风险极大。
但,这也可能是一个机会。一个了解上界、了解“寂灭”真相,甚至为青云宗在灵界谋取出路的机会。
沉吟片刻,凌云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袖袍一挥,朗声道:
“既然褚曜上使有意商谈,我青云宗自当尽地主之谊。”
“开中门,请使者!”
“但,仅限于三位使者。星门之后的其他道友,就请在门外等候吧。”
他话音落下,笼罩青云宗的周天星辰大阵光罩,在一阵涟漪波动中,缓缓裂开一道仅容数人通过的缝隙。而凌云的目光,则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那依旧维持开启状态的星门缝隙。他的感知何等敏锐,早已察觉那门后,并不止眼前这三人,还隐藏着其他气息,虽然微弱,但绝非善类。
褚曜目光微凝,深深地看了凌云一眼,似乎对他能察觉星门后的异常感到一丝惊讶。随即,他点了点头:
“可。”
说完,他率先化作一道流光,穿过大阵缝隙,落入青云宗广场。赤炎与那灰袍老者对视一眼,也紧随其后。
星门依旧高悬,缝隙之后,幽光闪烁,仿佛隐藏着未知的凶险。
而青云宗内,一场关乎宗门命运,甚至牵连上古秘辛与未来劫难的谈判,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