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第一个星期一，清晨六点半。
阳光还没有完全照亮天空，米小圈已经醒了。他躺在床上，听着身边李黎均匀的呼吸，看着天花板，心脏跳得比平时快一些。
今天是女儿入园的第一天。
三个月前的激动和期待，在今天变成了沉甸甸的紧张。米小圈轻手轻脚地起床，走到女儿的房间门口，轻轻推开门。
女儿还睡着，怀里紧紧抱着那只已经有些旧的兔子玩偶。她的睡颜那么安详，完全不知道今天将是她人生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米小圈关上门，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早餐。他做了女儿最爱吃的香蕉松饼，又热了牛奶，切了水果。每一个动作都比平时慢，仿佛在延长这入园前的最后时光。
七点，李黎起床了。她走到厨房，从后面抱住米小圈：“你也紧张？”
“有点。”米小圈转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准备好了吗？”
“没有。”李黎诚实地说，“但我告诉自己，要表现得镇定，不然悠然会更紧张。”
七点半，他们叫醒女儿。女儿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妈妈准备好的新衣服——那是一件漂亮的连衣裙，胸前绣着一朵小花，是特意为入园第一天买的。
“今天悠然要去幼儿园啦！”李黎努力用欢快的语气说。
女儿的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有些茫然：“幼儿园？”
“对呀，就是有很多玩具、很多小朋友的地方。”米小圈帮她穿上连衣裙，“你还记得吗？我们去参观过，有滑梯，有积木，有画画的地方。”
女儿点点头，但表情还是有些不确定。
早餐时，女儿吃得比平时慢。米小圈和李黎没有催她，只是轻声细语地和她说话，告诉她幼儿园会有多好玩。
“老师会教你们唱歌，唱小星星。”
“中午会有好吃的饭菜，有肉丸子，有西兰花。”
“下午睡觉起来，还会有点心吃。”
女儿听着，渐渐露出了笑容。但当米小圈说要送她去幼儿园时，她的笑容又消失了。
八点十五分，一切准备就绪。女儿背上了新买的小书包——粉色的，上面印着一只小兔子。书包里装着她的水杯、备用衣物、还有那只兔子玩偶。
“我们走吧。”米小圈牵起女儿的手。
从家到幼儿园的路，只有十五分钟。但今天，这十五分钟显得格外漫长。女儿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在拖延。
“爸爸，幼儿园真的好玩吗？”
“好玩，特别好玩。”
“那……你会来接我吗？”
“当然会。下午四点，爸爸一定准时来接你。”
走到幼儿园门口时，已经有不少家长和孩子了。有的孩子兴奋地跑进去，有的却紧紧抱着家长的腿不放。米小圈看到一个小男孩正坐在地上大哭，他的妈妈蹲在旁边，满脸无奈。
女儿的手突然握紧了。
米小圈蹲下来，平视着女儿的眼睛：“悠然，你看，这里有这么多小朋友。他们都会成为你的好朋友。”
女儿咬着嘴唇，不说话。
李黎也蹲下来，轻轻整理女儿的头发：“悠然最勇敢了，对不对？妈妈知道悠然可以的。”
女儿点了点头，但眼睛里已经开始有泪水打转。
八点半，幼儿园开门了。老师站在门口迎接新生：“小朋友们早上好！欢迎来到阳光幼儿园！”
米小圈牵着女儿走过去。负责小（1）班的王老师认出了他们：“悠然来了！快进来，老师带你去教室！”
女儿突然停住了脚步，紧紧抓住米小圈的手：“爸爸……我不想去……”
她的声音很小，带着颤抖。米小圈的心像被什么揪了一下。
“悠然，我们说好的呀。”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幼儿园很好玩的，你去试试，好不好？”
女儿摇头，眼泪开始往下掉：“我要回家……我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李黎的眼眶也红了，但她强忍着：“悠然乖，爸爸妈妈下午就来接你。你看，小朋友们都进去了。”
周围已经有几个孩子开始哭闹，此起彼伏的哭声像会传染一样。女儿看着那些哭闹的孩子，自己的眼泪也流得更凶了。
王老师走过来，温柔地说：“悠然，老师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教室，好不好？教室里有很多玩具，还有你最喜欢的积木。”
女儿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米小圈的腿。
米小圈知道，这一刻终将到来。他深吸一口气，抱起女儿：“爸爸送你到教室门口，好不好？就送到门口。”
女儿在他怀里抽泣着，但还是点了点头。
走进幼儿园，穿过走廊，来到小（1）班的教室。教室里已经有一些孩子了，有的在玩玩具，有的在哭，有的茫然地坐着。
米小圈把女儿放下，蹲在她面前：“悠然，爸爸要走了。”
女儿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爸爸不要走……不要……”
李黎也蹲下来，抱住女儿：“悠然乖，妈妈下午第一个来接你，好不好？我们拉钩。”
她伸出小指，女儿迟疑了一下，也伸出小指。两只手指勾在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李黎说，“妈妈答应你，下午一定第一个来接你。”
女儿还在哭，但哭声小了一些。
王老师走过来，牵起女儿的另一只手：“悠然，来，老师带你去看看我们的玩具角。那里有好多娃娃，还有小厨房。”
女儿被老师牵着，一步三回头地看着爸爸妈妈。米小圈和李黎站在教室门口，努力挤出笑容，朝她挥手。
当女儿的身影消失在玩具角时，米小圈和李黎才转过身，快步走出幼儿园。一出大门，李黎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会不会一直哭？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想我们？”她一连串地问。
米小圈搂住她的肩膀：“会哭，会害怕，会想我们。但是也会适应，会交朋友，会玩得开心。我们要相信她。”
他们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幼儿园对面的咖啡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幼儿园的大门。
“我们就在这里等吧。”米小圈说，“万一有什么情况，我们可以马上过去。”
李黎点头，眼睛一直盯着幼儿园的方向。
咖啡厅里，有不少和他们一样的家长。大家相视苦笑，彼此都理解这份焦虑和不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九点，十点，十一点……米小圈每隔几分钟就看一次手表。他想象着女儿在幼儿园的情景：她现在在做什么？还在哭吗？有没有交到朋友？老师对她好吗？
中午十二点，幼儿园的午餐时间。米小圈几乎能想象女儿坐在小桌子前，看着陌生的饭菜，可能又在想家。
“她会不会不吃饭？”李黎担心地问。
“王老师说，老师会帮助新小朋友适应的。”米小圈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
下午一点，午睡时间。米小圈想起女儿在家午睡时，总要抱着兔子玩偶。今天，兔子玩偶在书包里，希望它能给女儿一些安慰。
下午两点，米小圈的手机忽然震动。是幼儿园的家长群发来的消息。王老师发了几张照片，是小（1）班孩子们午睡后的活动场景。
米小圈和李黎立刻凑到手机前，急切地寻找女儿的身影。
找到了！第三张照片里，女儿坐在小桌子前，正在玩橡皮泥。她的表情很专注，虽然眼睛还有点红，但至少没有在哭。旁边坐着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两人似乎在交流什么。
“她在玩橡皮泥！”李黎激动地说，“看起来还好！”
米小圈放大照片，仔细看女儿的表情。确实，虽然还带着刚哭过的痕迹，但她确实在参与活动，而且身边有了小伙伴。
“她适应得比我们想象中快。”米小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下午三点，他们离开咖啡厅，回到幼儿园门口等待。已经有几个家长在那里等着了，大家都聊着孩子入园第一天的情况。
“我家那个哭了一上午，中午才稍微好点。”
“我女儿倒是没怎么哭，但一直不说话，老师说她就坐在角落里。”
“男孩子好像更适应得快一些，我儿子已经交到朋友了。”
听着这些，米小圈和李黎的心情复杂。既为女儿没有一直哭闹而欣慰，又为她可能经历的艰难而心疼。
三点五十分，幼儿园的大门打开了。家长们涌进去，在各个教室门口排队。
米小圈和李黎站在小（1）班教室门口，心跳又开始加速。他们透过玻璃窗往里看，寻找女儿的身影。
教室里，孩子们正在整理书包。米小圈看到了女儿——她正把自己的水杯放进书包，动作有些笨拙，但很认真。她的脸上没有笑容，但也没有眼泪。
四点整，教室门开了。王老师站在门口：“家长们请进，一个一个接孩子，不要挤。”
米小圈和李黎走进去。女儿一看到他们，眼睛立刻亮了，但随即又撇了撇嘴，像是要哭。
“悠然！”李黎蹲下来，张开双臂。
女儿跑过来，扑进妈妈怀里，终于放声大哭：“妈妈……我想你……”
李黎紧紧抱着她，眼泪也掉了下来：“妈妈也想你，宝贝。你今天真勇敢！”
米小圈也蹲下来，轻轻拍着女儿的背：“悠然今天太棒了！爸爸为你骄傲。”
女儿哭了大概两分钟，才慢慢停下来。她抽泣着说：“幼儿园……不好玩……我要回家……”
“好，我们回家。”米小圈抱起她，“回家慢慢告诉爸爸妈妈，今天都做了什么，好不好？”
走出幼儿园，女儿紧紧搂着米小圈的脖子，像是怕他会消失。李黎牵着女儿的手，一遍遍地说：“妈妈在这里，爸爸在这里，我们都在。”
回家的路上，女儿的情绪渐渐平复。她开始断断续续地说起今天的事：
“老师教我们唱歌……但我不会……”
“中午吃了米饭和肉……肉好吃……”
“有一个小朋友抢我的玩具……老师让她还给我……”
“我睡觉的时候……想爸爸妈妈……就哭了……”
每一个细节，米小圈和李黎都认真地听着，适时地回应：
“不会唱歌没关系，慢慢学就会了。”
“肉好吃啊，那悠然真棒，好好吃饭了。”
“有人抢玩具，悠然知道告诉老师，做得对。”
“想爸爸妈妈是正常的，爸爸妈妈也想你。”
到家后，女儿似乎完全恢复了。她跑到自己的房间，拿出积木开始玩，还哼起了老师今天教的歌——虽然调子不太准。
晚餐时，女儿吃得特别香，像是要把中午没好好吃的饭补回来。她还主动说起明天要去幼儿园，要带哪个玩具去分享。
晚上，把女儿哄睡后，米小圈和李黎坐在客厅里，相视苦笑。
“这一天，像过了一个世纪。”李黎说。
“但至少，她过来了。”米小圈握住她的手，“而且比我们想象中坚强。”
李黎点头：“明天可能还会哭，但至少今天这个坎，我们和她一起跨过去了。”
那天晚上，米小圈在“小圈宝宝成长记”上写道：
“今天，悠然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分离——入园第一天。早晨的哭闹，撕扯着爸爸妈妈的心。但下午接她时，看到她虽然红着眼眶但努力坚强的样子，我们知道，我们的女儿在成长。”
“成长总是伴随着眼泪和不安。从温暖的家中，走向陌生的人群；从完全依赖父母，到开始学习独立。这对三岁的她来说，是多么巨大的挑战。”
“但悠然做到了。虽然哭了，虽然害怕，但她还是度过了这一天。她吃了幼儿园的饭，睡了幼儿园的床，参与了幼儿园的活动。这是她走向独立的第一步，虽然蹒跚，虽然艰难，但终究是迈出去了。”
“爸爸妈妈知道，未来还会有很多个这样的‘第一天’：第一次上小学，第一次住校，第一次离家远行……每一次，都会有不安，都会有眼泪。但每一次，也都会有成长，都会有新的收获。”
“亲爱的女儿，今天你哭的时候，爸爸妈妈的心也在流泪。但我们知道，这是你必须经历的成长之痛。我们能做的，不是替你避免这些痛苦，而是在你经历痛苦时，给你最坚实的怀抱；在你哭泣时，给你最温柔的安慰；在你害怕时，告诉你：别怕，爸爸妈妈永远在这里。”
“入园第一天，只是一个开始。但爸爸妈妈相信，你会越来越勇敢，越来越独立。因为你是我们的女儿，你身体里流着勇敢和坚韧的血液。”
写完后，米小圈把笔递给李黎。李黎在下面写道：“今天送你去幼儿园时，妈妈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样。但看到你下午玩橡皮泥的照片，妈妈知道，你在努力适应这个新世界。我的小女孩，正在一点点长大。虽然不舍，但更骄傲。爱你，永远。”
放下笔，两人走进女儿的房间。女儿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喃喃地说着梦话：“不要……我要妈妈……”
米小圈轻轻握住她伸出被子的小手。那只手那么小，那么软，却要开始学习握住自己的未来了。
成长的路，从来都不容易。但只要有爱，有陪伴，有理解，再难的路，也能一步步走下去。
入园第一天，只是一个开始。但这一步，女儿迈出去了。而爸爸妈妈，会一直在她身后，看着她越走越稳，越走越远。
因为他们知道，所有的分离，都是为了更好的重逢；所有的放手，都是为了更美的飞翔。
而他们的爱，永远是她飞翔时，最温暖的风。